晌午之前知府何就匆匆忙忙趕到了,抹著滿頭的汗跟譚紹進了衙門。
程嘯狂妄到這樣的地步,不管何是不是同黨,他都難辭其咎。
在地方官員與在衛所武將關系微妙的當下,證據全掌握在南康衛手里,于湖州衙署從上到下都是一記重擊。
即刻起折子快馬送往京師不在話下,程嘯這一出事,又得臨時著人充任長官也是要務之一。
此外又還有方桐一案需得一并上報審查,忙忙碌碌,到譚紹下令批準長纓一干人回湖州的時候已經是翌日清晨。
天邊云開日出,朝陽斜照著前路,沿途花草芬芳,怡人非常。
長纓走的時候杜漸不知道去向,只看到他身邊曾出現過的護衛佟琪在門口沖著清嗓子瞄了兩眼。
她不知道他說的答案是哪個答案,但隱約猜想跟他曾經說過的“沈琳瑯”有些關系。
有時候她也納悶,他對這個沈琳瑯耿耿于懷,那么他們之間究竟有什么瓜葛也讓人無從猜測起。
原本走時還想跟他打個招呼,既然不見人,也就算了。
到湖州的時候已經天色近午。
回府一看,吳媽不在,去買菜了。小丫鬟泛珠盈碧與小廝吉祥瞳光早就聽到了消息,正在歡天喜地做著清掃。
右首與對面幾戶鄰居見門開著,紛紛進來問候。
“聽說來殺程嘯那伙人極兇殘?還來了兩伙人?都是什么人?”
“程嘯背后究竟是誰?他勾結江湖草莽私吞官銀,居然還想殺你滅口?”
“你吃飯沒有?要不上嬸子家,給你們先下幾碗面吃?…”
南風巷是離衛所最近的一條巷弄,住的全都是衛所里駐軍將領。
大寧的軍隊里有軍戶也有募兵,像長纓這種就屬于募兵,靠領軍餉為生計,也可以說從軍為職業。
當年沈家家產除了田地之外長纓都帶去了京師,在凌家那會兒姑母替她好生打理,到離開凌家時資產已經翻了好幾番。
但后來手頭的現錢大部分又被她在京師流落時耗盡,到湖州落腳時身上只有幾張百兩銀票,倒是京師還有幾處田莊和鋪子由秀秀在代為打理。
重生那會兒雖然計劃通透,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在醒來后至南下途中這段時間也把后路規劃得清清楚楚,可到底不知道這條路能否走得順當,手頭也還缺點兒,因此并未置宅落戶。
在她離京之后,京師關于她的風聲傳聞也少了,那些莊子鋪子,原本想著只要能賺點錢保本也就行了,卻沒想到居然也賺了不少錢。
尤其是近一年,據秀秀來信說利潤頗豐,因此手頭倒是又寬裕起來。
到那年升了百夫長,偶有上級將領造訪,再賃著地方住也不像話,這便就托同袍們在他們聚居的這條南風巷里,找了座轉賣的三進帶跨院的宅子買下來。
衛所里同袍都住這兒,交流什么的也方便,其次是這宅子是北方人蓋的,正統的四合院格局,令她十分有親切感。
房子只住著她們三人以及少擎三個,另就是幾個后來請的丫鬟小廝,倒是十分寬敞。
嬸子們都是隨軍的家眷,對軍中的事情自然關注,也了解一些,因此問題簡直五花八門。
關于這些事情,長纓勢必只能含糊應對。
但這些大多都是很質樸的低層官眷,雖然也有誥命,但可沒那么多彎彎繞,日子長了,都把她這家在外鄉的女將軍當成自己家侄女,從無一點見外。
長纓自然也有準備,她讓紫緗拿出從長興帶回來的酥餅糕點招待大伙,又婉拒了嬸子們要親手做飯的好意。
吳媽既是去街頭買菜,想來很快就能回來,更何況家里還請了有附近來幫工的廚娘。
“長纓姐姐!您家吳媽在街口跟人吵起來了!”
一屋子人正敘得熱鬧,外頭忽然就有幾個半大的孩子跑進來報訊,到了跟前還煞有介事的把聲音給壓了壓:“是隔壁蘇家的人!”
南康衛里幾千號人,將領也有不少,敢惹她沈長纓的自然不會是無名之輩。
而這個隔壁蘇家,就是指的住在沈家左首的參將蘇煥——確切的說,又應該是蘇煥的侄女蘇馨容。
跟蘇馨容的恩怨由來已久,聽到這里長纓把杯子放下:“怎么回事?”
小家伙們搔了搔頭,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大腿一拍:“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長纓順著孩子們所指方向去往街頭,剛出門口就遇見了蘇煥的女兒、蘇馨容的堂妹蘇佩容。
蘇佩容停步瞪了她一眼,也往同方向的街頭走了。
長纓不動聲色,帶著紫緗走在后頭。
蘇馨容的祖籍在金陵,她們家往上三代都是朝中將門。祖父還曾經奉詔前去圍場侍過駕。
父親如今則在云南都指揮使司當差,不過是個四品的明威將軍,但這可把她給牛壞了,一來便在南康衛里以“皇親國戚”自居,平日里只與同樣身世不凡調任過來歷練的將門子弟為伍。
對于長纓這種沒來歷沒背景的,壓根就沒放在眼里。
但軍營畢竟是軍營,一旦上戰場可是玩命的事兒,士兵們絕對更愿意擁護和跟隨能帶領他們建功立業又能平安歸來的頭領。
長纓自打憑真功績升上百夫長,聲勢漸長,由此就也變成了蘇馨容的眼中刺。
兩人同屬一個衛所,官階相同,關鍵兩家又挨在一起,跟這種人為鄰的滋味真是誰來誰知道!
“你說誰呢?你說誰呢?!”
剛到街口,就見前方點心鋪子門口聚集了許多人,人群里正有個水盆臉的婦人叉腰指著對面衣著素凈的婦人怒罵:“往日也就算了,今兒是我們姑娘生辰,你也敢來觸霉頭?活得不耐煩了你是?!”
婦人又肥碩嗓門又大,叉腰的時候一身肥肉跟著亂顫,真是想讓人不注目都不行。
站在她對面的就是吳媽。
吳媽剛要出聲,蘇佩容便在兩人中間停下來,恰到好處地擋住了吳媽正醞釀中的反擊。“還想鬧什么呢?錯了便是錯了,大街上還要爭論個輸贏不成?真是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