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外頭響起一陣喧鬧聲,然后有人在喊檢查之類的話。
這會兒,鄭家人早就起床了,喬佳月迷迷瞪瞪的,看著許陽光在那穿衣穿鞋,他頭上的云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灰色。
那黑紅夾雜的云是什么意思,禍福相依嗎?
喬佳月一直在打哈欠,心里有些想不通,那民兵一看他們是陌生臉,立即把他們帶去了公社問話。
喬佳月抿著唇,拉著喬父的衣角,心里有點害怕,這些民兵、小紅兵,是她的陰影。
喬父敏銳地察覺了女兒的狀況,知道她被嚇到了,心疼得很,只得抓著她的手安撫她。
喬佳月的視線落到喬父的頭上,沒有烏云或黑云,應該沒事的。
她在心里安慰著自己,終于冷靜了下來。
許陽光有介紹信,而且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供銷社,沒有嫌疑,而喬父雖有介紹信,但被問話的時間明顯長了一些。
喬佳月也被單獨隔離出來問話,她一個小孩子,肯定還不會說謊,是最容易詐出真話的了。
“阿爸說帶我來走親戚,再讓我看看大海,我就知道大海長什么樣了。我家在高山上,連水庫都沒有,大海真的很大很好看嗎?”喬佳月天真地問。
當問到半夜有沒有人出去或是聽到什么聲音的時候,喬佳月搖搖頭,表示自己睡得很熟。
最終,他們父女倆身上沒找到什么疑點,供銷社那邊又幫忙運作了下,他們很快就離開了。
其實也是昨晚的事讓公社比較敏感,盯上了陌生人,要不然平時是不查的,因為隔壁公社的人平時都會過來買些海鮮干貨。
海邊的大隊把海產品曬干后,除了自己吃,就是送到供銷社,而許陽光就是找出需要的品種,登記好數量,等有車要去市里的時候再把貨捎過去。
喬佳月既然說要去看海,鄭家就找了個人騎車帶她去。
海岸邊筑起高高的堤岸,她跟著當地的小孩爬上爬下,終于到了沙灘上。
喬佳月望著那渾濁、漂浮著不明物的海水,心里很是懷疑,這就是大海?
電視上那湛藍透亮的海水呢?那美麗細軟的沙灘呢?
即使穿著布鞋,這里的沙子依然扎得她腳底疼,海邊一點都不美好。
喬佳月找了一處礁石坐下,從隨身的挎包里拿出糖果,拆了一顆吃起來。
別以為海邊的人能捕魚日子就比山上的好過,其實大家都是半斤八兩。
這邊的作物收成都不好,而出海是有風險的,是拿命在拼。
喬佳月拿出的糖果,對于小孩來說是最大的誘惑,很快的,就有小孩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
她一分糖果,其他小孩聞風而來,小心地喬佳月圍在中間,眼巴巴地盯著她的挎包看。
也有小孩給喬佳月帶來了漂亮的貝殼、海螺等當做謝禮。
喬佳月看著幾乎每個孩子都有一顆糖后,就沒再往外拿,在她的腳邊,倒是收獲了不少小玩意。
這些東西都是他們玩膩了的玩具,既然喬佳月喜歡,那就給她唄。
孩子們漸漸都散開走遠了,一直在人群外的小女孩在走上前,把手中手中的布袋打開,那里頭的貝殼和海螺都經過精心打磨,比喬佳月手中的這些更好看。
這些是她特地回家帶過來的。
“我能用這些跟你換兩顆糖果嗎?我想給哥哥和奶奶嘗嘗。”小女孩抿著唇,倔強地看著喬佳月。
喬佳月側頭看向她,“只要兩顆,你自己呢?”自己沒記錯的話,她剛才并沒拿。
“我不喜歡吃。”女孩抬起下巴說道。
“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就多給你幾顆糖,跟其他人不一樣的。”
“你說的是真的?我叫呂英蘭。”呂英蘭眼底閃過一絲喜意,但仍努力板住臉,哥哥說了,這樣別人就不會看輕她。
“是真的。你們的田地真平,真好。”喬佳月看了背后一眼,堤岸那邊就是一塊塊田地,大而平整。
呂英蘭無語地看著喬佳月,無法理解她的羨慕,“這有啥好的,地里種稻子長也長不好,一年到頭,臺風十幾趟,有時還會海水倒灌。”
喬佳月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水稻是必須栽種的任務,要不然只怕當地都種地瓜去了,好收拾不說,產量更高。
“你們自留地分了嗎?”其實喬佳月覺得這邊的地很適合種西瓜,可惜的是,現在處處限制。
“分了。”呂英蘭悶聲說道,怎么問的都是這些問題?
“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喬佳月說,“你們很經常出海嗎?會不會在海上過夜?”
“要出海,不會在海上過夜。”
喬佳月本來想問一點關于走私的事,但想一想,對方一個小女孩能知道點什么,萬一她把自己的問題說出去,招來麻煩呢?
“你們海灘有劃分嗎?”喬佳月察覺到呂英蘭的態度不怎么熱情,“我阿爸說過,許多東西也可以養可以種,比出海安全多了。”
呂英蘭猛地看向喬佳月,“…”
呂英蘭的表情讓喬佳月疑惑,如果她沒記錯,漁民的種養歷史應該很長才對。
“難道不能種也不能養嗎?”喬佳月疑惑地問,這個村子也不像是外地遷來的。
“我要回去了。”呂英蘭猛地站起來,兇巴巴地說:“你快回去,拿著這么多糖果就不怕被人搶了嗎?”
喬佳月聞言也不生氣,抓了一把奶糖放到呂英蘭的手里,“收著,希望我們還有再見的一天。”
比起其他人,她跟自己交換的貝殼海螺更用心。
喬佳月把地上的這些貝殼、海螺等都塞入自己的挎包中,手上還抱著一些,順著原路跑上堤岸,找到送自己來的人。
呂英蘭看著喬佳月的背影,再低頭看看手中的奶糖,她抿著唇,緊握在手中,從另一條路回去。
喬佳月的問題,其實她奶奶也時常在嘀咕,為什么不在海灘種養,非要出海呢?
喬父看著女兒帶回來那么多的貝殼海螺,只是笑著摸摸她的頭,她喜歡就好。
他剛在供銷社,通過許陽光的關系,以便宜許多的價格買了許多的海鮮干貨,鄰近年底,正好能用上。
因為喬父要載干貨,所以喬佳月坐到了許陽光的車上,半道上,喬佳月把自己的疑惑問出了口。
“種養的漁村不少,但往往來個臺風什么的,就被大風大浪卷走,弄得血本無歸。加上技術問題,往往付出得不到相應的收獲,這比出海打漁還不值當。”
“那個村子是有試過的,但失敗了,以至于不敢再嘗試。”許陽光感慨地說,“這就是所謂的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喬佳月若有所思,有些事情想著簡單,但做起起來卻困難重重,并不是這件事本身的難度,而是來于外界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