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三弟這么說,二皇子才稍稍放心。他看到七弟從重華宮里走出來時,心便提了起來。出了無心爭位的三弟,生下的三個兄弟中,對他威脅最大的不是沒心眼的四弟,而是七弟。
七弟是得父皇喜愛的,這一點讓二皇子感到了不安。否則他也不會在七弟被救回來后,京城起了七弟非父皇親生的謠言時,任由舅父和手下的幕僚們添薪助燃。
與三弟辭別后,二皇子在自己的府中坐臥不寧,便召了府內心腹幕僚議事。
聽了二皇子所言之事后,湯淮山便道,“自晟王妃救了七皇子,楊大人在朝中便以晟王馬首是瞻,淑妃娘娘在宮內又處處討好華貴妃。說是報恩,可;若是有所圖,亦可。”
“楊大人近來也是日日為糧餉奔波,并無拉攏朝臣為七皇子造勢之意。”江埕道,“七皇子便是有心,也是孤境無援。”
見易王看過來,江埕直言不諱,“身為皇子,那個沒有一覽眾山小之意?心是有的,只看他本事夠不夠,膽量大不大罷了。”
易王對江埕,是十分信任和器重的,而且他這話也說得很有道理,易王輕輕點頭。
湯槐山卻道,“三皇子便無此心。”
江埕搖頭,“也不盡然,三皇子必定動過此心,只是他現在有所取舍罷了。”
要美人不要江山什么的,易王以前本不信,但三弟這么大個的人戳在那里,不由得他不信,他心中稍稍放松,卻聽江埕又道,“正因三皇子無此意,所以圣上百年之后誰登金鑾殿,對他而言,并無不同。”
難得的,湯槐山這次與江埕觀點一致,“不錯。更甚之,七皇子登基,對三皇子來說,處境更為有利。”
易王的心情更不好了,這一點便是別人不提,他也明白。今日在宮中,母后以為勝利在望便對華貴妃頤指氣使,而且還當著小暖的面給華貴妃使絆子。三弟當時沒說什么,但小暖毫無懼意反唇相譏的態度,也代表了三弟的態度。
三弟,對母后是相當不滿的。
江埕見易王色變,便知他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低聲諫言道,“皇后娘娘與華貴妃早已勢不兩立,便是王爺再勉強拉合,也只是貌合神離而已。為今之計,只有除掉華貴妃并嫁禍他人,才能讓三皇子徹底歸心于王爺。”
易王怔住了,因母后的緣故,他也不喜華貴妃,但因有三弟在,易王從未想過對華貴妃不利。不過若是沒有華貴妃…
就在易王因這個念頭汗毛都豎起來時,湯槐山立刻反對,“不可!王爺當比誰都清楚三皇子的脾性,若是華貴妃出事,他定寧可錯殺也不會枉縱。三皇子在宮中的眼線甚多,重華宮更是猶如鐵桶,王爺不可冒險為之。”
江埕卻道,“古往今來成大事者,哪個不是迎難而上?重華宮是若鐵桶,但若是三皇子無暇顧及重華宮,這一層鐵皮能碾幾顆釘?”
“華貴妃乃是三皇子之母,他怎么不顧及…”湯槐山反問,神色已見不悅。
江埕身體微微前傾,雙目在燭臺的映照下,猶如鬼魅,“若是…晟王妃出事呢?槐山覺得在三皇子心中,華貴妃重要,還是晟王妃重要?”
還不待湯槐山說話,易王直接翻了臉,冷聲道,“陳小暖絕不能動,先生趁早歇了這個心思!”
“三皇子將晟王妃視若掌中寶,江兄莫不是忘了柴嚴亭、柴嚴昌、鄭鈞鋒、柴梓讓等人都是因何傾倒的?”
湯槐山生怕晟王受了江埕的蠱惑,接著道,“想必王爺和江兄還不知,因為蜀地第一毒門暗幫鄭鈞鋒對付晟王妃,短短三個月,他們門派的山門都被上清宮推倒了,幾百門人無一幸免。上清宮的張玄崖,絕非善類。”
再非善類,也不過是個江湖門派罷了。圣上非張昭成為天師,他們就真當自己是天下頭一份了?江埕心中不屑,但見易王態度堅決,也就未將剛得到的消息說出口。
不說也正好,且讓他們鷸蚌相爭,由自家王爺坐收漁翁之利也好。左右程無介與三皇子,早已是不死不休了。
晟王府內,三爺與幕僚們議事到深夜,回房時見小暖藏在被褥中睡得香甜,三爺站在床邊靜靜看了她半晌,不忍打擾她的好夢,便將屏風外小榻上的綠蝶趕了出去,他則合衣盤膝在床邊打坐守夜。
為給西北將士籌措軍餉,朝廷下文加征稅賦,工部尚書楊書毅在六部衙門忙到深夜,終于想起來自己還沒吃晚飯。正這時,楊府的小廝提了食盒來,楊書毅便推開桌上厚厚的公文,凈手準備吃飯。
見擺好的飯食比晌午時精致了許多,楊書毅略感詫異,抬頭一看身邊的青衣青帽小廝,楊書毅手里的筷子都驚掉了。
小廝打扮的七皇子瞇起眼睛,無聲喚道:外公。
七皇子一張嘴,楊書毅的魂兒都要飛出來了。他立刻起身,推開緊閉的窗戶往外觀望一番,又轉身撩簾,見外屋的衙官們并無察覺,才拉著七皇子往里間走。
里間的小屋是他忙到深夜疲乏時歇息之處,地方不大,但隱蔽安全,“你…呃…”
見到七皇子手里還端著兩盤子菜,楊書毅簡直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七皇子低聲勸道,“景兒來尋外公,只是想說幾句話。您先用膳吧。”
楊書毅這會兒哪還有心思用飯,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他還是將外間桌上的飯菜都收進來后,急切問道,“誰帶你出宮的,你母妃可知曉?”
柴嚴景搖頭,“我藏在給御膳房送菜的馬車底下出來的,母妃不知。”
楊書毅冷汗都冒出來了,語氣也嚴厲起來,“你哪來的這么大的膽子?宮外處處兇險,你若是讓拍花子的拍去,不是要你母妃的命嗎!”
柴嚴景笑了,“這一年多來,景兒偷偷出宮多次,從未被人察覺。外公放心,宮里守備再嚴,也無人在意一個不受寵的皇子的。”
楊書毅看著外孫稚嫩的小臉,又后怕又心疼,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