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喜跪在地上不敢回話,他們這些伺候在建隆帝身邊的人心里都明白,萬歲絕不可能放開華貴妃。雖說讓活人陪葬的制度早已取消多年,但歷朝歷代的皇帝駕崩后,都會下旨令幾個妃嬪陪葬,以免地下孤單。
不過,陪葬多選沒有皇子公主的、受皇帝喜愛的年輕妃嬪。華貴妃雖受萬歲獨寵,但她有子,且是當朝的股肱之臣,若是讓華貴妃陪葬,晟王何堪?
想到晟王那張冰封萬年的臉,德喜的頭低得更低了,假裝什么也沒聽到,他旁邊的若拙更是日此。
建隆帝的話很快傳到了三爺耳中,三爺的冰川臉沒有絲毫的變化,不過他的目光卻冷得能凍死人。姜公瑾等心腹一聲不敢吭,靜等三爺示下。
他這是太閑了,眼前的朝事都忙不完,居然還有工夫想著死后的事!三爺冷冷地道,“給烏桓傳信,讓他不必急于圍攻黑山,困而不攻,留個缺口,放些人出來點火。”
“是。”姜公瑾立刻去準備。
“琴鳴山周圍的防守也撤掉一半,若有人山上山下傳遞消息,不必攔著。”
“是。”
“四皇子還有幾日進京?”
玄散回道,“最多三日。”
“寧太傅如何?”
“已是強弩之末。”
“嚴曇回京后去太傅府,不論他做什么,都不準攔著他。”三爺淡淡地道。
“是。”眾人齊聲應了,分頭忙碌。
待安排好這些事后,三爺去后院看了看正在與店鋪的掌柜們算年賬的小暖,便大步出府去找二哥。
三爺能得到消息,二皇子這邊自然也得到了。所以三弟來找他,二皇子并不覺得詫異,兄弟倆心照不宣地商討著京中和西北的局勢,然后又聊起天氣。
三爺言道,“待明年春暖后,小弟想將京南的莊子再改一改,與第四莊連成一片。”
第四莊和三弟的第五莊中間隔著一條路,連起來不難。二皇子笑吟吟地道,“我跟舅舅說一聲,讓他改走東門。”
第四莊和第五莊連起來后,李家莊的人要北行進京,西門便走不通了。因為,路沒了。
三爺點頭,“李相家本就是東門走得多一些。”
據二皇子所指,舅舅家原本的確是走東門多一些。只是后來三弟和秦安人家的馬車多從西邊那條路出入,他們也就跟著走西門了。這么說起來,確實有湊熱鬧之嫌。
舅舅不是愛湊熱鬧的人,卻非常喜歡湊秦安人家的熱鬧。二皇子看著三弟,剛要說話,卻發現他的發今天沒有束好,耳后有一縷不夠服帖,看著異常別扭。
于是,二皇子顧不得路了,開始關心起三弟府里的事,“三弟身邊伺候的人太少了,要不要從二哥這里領兩個回去?我這里還有幾個手巧的。”
三爺抬手摸了摸耳后的發,目光異常溫柔,“回去我再教她。”
二皇子驚了,“你這頭是弟妹梳的?”
三爺含笑不語。
二皇子忍不住問道,“她有孕在身,你居然還能讓她給出梳頭?你二嫂懷孕那會兒,天天在床上躺著。”
三爺想了想,回道,“她也是在床上給我梳頭的。”
二皇子忽然覺得自己的嗓子被卡住了,半天才順過氣來,說了句,“弟妹梳頭的手藝還需精進,待華母妃住到莊子里后,讓母妃多教教她。”
華貴妃身為皇妃,當然是建隆帝駕崩之后,才能由其子養老,住到兒子府中。二皇子這句話,就是在皇宮中傳出建隆帝想讓華貴妃陪葬后,給了三皇子一個承諾。
承諾他登基之后,想辦法讓華貴妃不必陪葬。三爺抱了抱拳,二皇子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倆一切盡在不言中。
得知讓自己給他陪葬,華貴妃一點也不意外。她淡淡地望著方方正正的重華宮,呆在這兒跟呆在棺槨里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可惜,她不能在死之前見一見自己的兄長,還有未降世的孫兒們。
當嚴晟來給她請安時,華貴妃問了小暖和孩子們后,低聲與兒子道,“你父皇的身子越來越虛,夜里總要起幾回夜,他聽信華孚,不肯用藥,丹藥用得越來越多了。年底若飲酒操勞,必定病倒。”
他病倒了,休想再好起來!
見母妃一臉決絕,三爺便勸道,“此事兒和二哥已經商量妥當,母妃勿輕舉妄動。”
華貴妃半晌,忽然道,“晟兒,你舅舅在臨江任職已滿三年,該進京述職了吧?”
母妃想見舅父了,三爺回道,“是已滿三年,只是近來西北戰事吃緊,朝廷已下令,著江南各路知府加緊督辦糧草,平定西北之前,不得擅離職守。臨江乃是產糧大州,舅舅身負要務,暫時不能進京。待到西北平定后,您與舅舅定能相見。”
西北之戰,哪是幾個月就能打完的,可她的命卻沒有那么長了。華淑壓下心疼,點頭道,“如此甚好,到時你舅舅就能連孩子們一起見了。”
三爺從正殿出來,一臉怒容的鄭春鳳已經堵在院中了。
“我父親在夔州任上兢兢業業,王爺為何罷免了他的官職?”
夔州路安撫使鄭鈞鋒因貪墨和督辦糧草不力,被內閣革了差事,押送回京再行發落。下這道命令的,正是閣老柴嚴晟。鄭春鳳剛剛得了消息,五內懼焚。
三爺抬腳就走,鄭春鳳瘋了一樣地往上沖,“柴嚴晟,你這是公報私仇!為了陳小暖,你將我哥哥打入大理寺大牢,九死一生;你斷了我家的財路,壞了我家的鋪子,害死我姑母還不罷手,如今還要害我父親!我跟你拼了!”
華貴妃見此,命青信等人將她拉住,待兒子走后,華淑坐在正殿門口看著撒潑的鄭春鳳,冷冷吩咐道,“掌嘴。”
鄭春鳳的眼都立了起來,怒吼道,“你憑什么打我?”
華貴妃冷聲道,“后宮不得干政,你不只干政,還辱罵朝臣,以下犯上,該打。”
華玉上前,抬手就是兩個巴掌,西廂的柳若施見了,暗中幸災樂禍,面上卻驚慌不已地給在華貴妃面前,為鄭春鳳求情。她也搞不懂,為何一向淡然超脫世外的華淑,忽發責難。
華玉啪啪地打著,只道鄭春鳳的嘴角見了血絲,華貴妃才喊了停,讓人將鄭春鳳拖回東廂,令其閉門思過。
鄭春鳳的臉都被打麻了,她口齒不清的嚷嚷道,“我要見圣上,我要見圣上,我肚子里有了龍種,華淑你這是殘害皇子!”
華淑淡淡地笑了,“青信,去傳御醫來給她診脈,若無龍胎。再治她個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