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岸勒從西域帶來的酒,喝時不覺得烈,入腹也沒覺得火辣,但酒勁兒一點也不小。趙書彥回到府中時叫也叫不醒,被李岸勒一路背到床上。李岸勒叮囑趙斤好生照顧他,才告辭離去。
趙斤為少爺擦洗更衣后,在門外守了一會,便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地睡了。
“趙大哥,趙大哥,把醒酒湯喝了再睡,否則明早該頭疼了。”
醉酒的趙書彥被人推醒,昏黃的燈光下,竟見小暖含笑坐在自己床邊。趙書彥騰地坐起來,快速整理衣衫,清了清嗓子問,“怎得這么晚過來了,趙斤呢?有何急事讓下人叫愚兄過去就好。”
小暖促狹地笑了,“我本來就在這里呀。”
莫不是自己醉酒闖了第四莊?趙書彥更慌了,舉目四望,這分明就是他的房間啊。再看床前笑吟吟的小暖,趙書彥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點也覺不到疼。他抬袖掩面,原來是在夢中,倒叫他好生一場虛驚。
“趙大哥先把醒酒湯吃了吧,你總叫我少吃酒,自己卻吃這么多!”
面前的小丫頭撅著小嘴抱怨,直看著趙書彥眼眶發熱。這一定是夢中了,若非夢中相見,小暖絕不會這樣跟自己說話。雖然年紀不大,但小暖總擺出大人的架勢,生怕別人因為她是女子又年紀小而看輕了她。也只有晟王在時,她才偶爾露出小女兒的情態。
如果這不是夢該多好,趙書彥接過碗一口一口慢慢喝著,他的目光盯著小暖,只怕喝完這碗湯,她就要走了。
“哎呀!大哥真是喝多了,湯都喝進衣領里了。”小暖嬌嗔一聲,用帕子替他擦拭胸口的水漬。
趙書彥身體瞬間僵硬,他一口將醒酒湯灌下,抬手握住小暖的手。明明掐自己時覺不到一點疼,握著她的手的感覺卻如此真實,趙書彥一時恍惚。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么,小暖竟會闖到他的夢里來,還…如此親近。
“你放手呀,不放開我怎么給你更衣?”小暖扭動小手,嬌羞道。
放手?怎么可能,好不容易才抓住她啊。趙書彥微微一帶,心上人便入了懷。將頭埋在她的頸邊,趙書彥的呼吸里都是小暖的味道。他又有些懷疑了,怎會有如此真實的夢呢,莫非是佛祖也覺得他可憐,故賜他黃粱一夢?
若真如此,他愿一夢不醒,直到白頭。
“疼…”懷里的小丫頭低聲抱怨著,“你這么用力做什么!”
便是在夢里趙書彥也不忍委屈了她,微微放松卻又舍不得放手,趙書彥低頭看著懷里的小人兒,“你…”
聽他只說了一個字便停了,靠在他的胸前的小丫頭抬起小臉,“我怎么?”
夢里還有晟王么,你還要跟他成親么,你這樣依著我,是心中有我無他么?這些念頭在心中轉了又轉,趙書彥竟不敢問出口,若夢里還有晟王,他可舍得放手?
“我去跟你娘提親,請她把你嫁給我,可好?”趙書彥試探道。
小暖將小臉埋進他的胸口,不肯抬頭。
趙書彥的身體硬成了石頭,心里七上八下的,“可好?”
“好。”
只這一個字,趙書彥的眼淚奪眶而出,他有多少年未落淚了?趙書彥抬頭讓眼淚流進兩鬢中,真的不像夢啊,眼淚都這么真實。
“我明日就去提親,你在家中等我,我現在有很多很多錢,你想要多少聘禮都可…”
終于聽他碎碎念完,小暖嬌滴滴地催促道,“趙大哥,夜深了…”
趙書彥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手站起身,“誰陪你過來的,城門可開著?”
面前的人呆了…
見小丫頭不解地盯著自己,趙書彥含笑牽起她的小手往外走,“便是在…我也不能無禮唐突了你,我送你回去,路上咱們可以去我買的莊子看看你是否中意,那里可以做我們的…”
再往外走就要露餡了!小暖一個掌刀砍在他的后頸,趙書彥便攤在地上,人事不省。
假扮小暖的女子狠狠在他身上踢了一腳,唾罵道,“送到嘴邊的肉都不知,你是不是個男人!”
聽到這動靜,守在屏風外的李岸勒轉身進來,將趙書彥提起扔在床上,“收拾干凈,走!”
第二天一早,趙書彥醒來時悶哼了一聲,只覺得后腦隱隱作痛,后背似乎受了傷,陣陣發疼。趙斤聽到響動快步進來,“少爺醒了?”
趙書彥接過茶,澆在自己干渴的喉嚨上,四下不見小暖的影子,目光漸漸沉了下去,“昨夜我是如何回來的?”
“李老爺背您回來的。”趙斤心有余悸。跟在少爺身邊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少爺醉成那樣,叫也叫不醒。
昨晚失態于人前,讓趙書彥好生懊惱,“叫熱水,煮醒酒湯。”
待熱水備好,趙書彥轉入屏風后脫衣準備沐浴時,目光卻落在里衣的衣領上,微微皺起眉頭。這里怎會有水漬,昨晚吃酒時不小心撒上的?
低頭嗅了嗅,卻不是酒?趙書彥不由得想起昨夜那荒唐清晰的夢。趙書彥怔了許久,才將衣服仍在屏風上。
用過早膳吃過醒酒湯,趙書彥精神抖擻地去鋪子忙碌,每每閑下來卻又悵然若失,希翼著今晚夢中還能與小暖相遇。
晌午時分,李岸勒又到了。
“是我不知事,昨晚太高興沒注意,讓兄弟多吃了幾杯酒,現在可好些了?”
趙書彥含笑點頭,“大哥的酒很好。”
見他如此平靜,李岸勒心中焦急,大手扯了扯顎下得棕黃虬髯,關心道,“我那酒不烈,都說酒入愁腸人易醉。兄弟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這樣的廢話趙書彥怎會理會,“心事當然有,書彥急著鋪子的生意,天天想著怎樣才能財源廣進。”
“那兄弟莫非是相中文昌郡主家的綾羅霓裳了?”李岸勒笑問。
為何提到小暖?趙書彥心生警惕,笑容越發大了,“大哥何出此言?”
“若是沒有,我背你回房時,兄弟怎會口口聲聲地念著文昌郡主的名字呢?”李岸勒比中原人淺上許多的眸子,緊緊盯著趙書彥的臉。
趙書彥笑得真切,“大哥果然料事如神,小弟日日夜夜想的便是如何把鋪子做成文昌郡主家的那樣,日進斗金。”
這個陰險的家伙,心事藏得還真深!
李岸勒哈哈大笑,“這怕是難了,文昌郡主過幾日就要嫁給晟王了,以后她的鋪子定會越做越好。我聽說原來郡主是以秦日爰的身份,跟在兄弟身邊學做生意的?你們中原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青出于藍。”趙書彥笑答。
“對,對,就是這個!”李岸勒仔細觀察趙書彥的臉色,又添油加醋道,“兄弟好本事,竟能帶出郡主這么好的徒弟,晟王真是好福氣,竟能娶到這么一個能看的妻子。若在我們塞上有這樣的好姑娘,大伙兒定要爭破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