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端到陳祖謨母子面前的,是山長茶宿的骨湯餛飩和韓大胖家的素包子。那鍋豬肉燉爛白菜,進了陳忠和陳高的肚子。
家里只有倆不會做飯的廢物,兒子還病著,皮氏也沒法子。第二天還沒亮,她就哆哆嗦嗦爬起來,到廚房燒火熬粥。
自娶了秦氏進門后,皮氏就很少碰鍋碗瓢盆。雖因手生煮的小米粥稀了些,但配著素包子還算湊合,總比馬夫做得好。
畢竟還年輕,身體又沒什么大毛病,陳祖謨用過早飯又喝了藥,胸口的憋悶感就去了大半。總不能再讓年事已高已高的母親重操家務,陳祖謨吩咐管家,“你去城中尋人伢子買個手腳勤快的仆婦回來做事,再派人去京城,趕在夫人到家之前,讓陳町把青柳送回來。”
早鶯和青柳這兩個侍妾,都被善嫉的柴玉媛留在京中了。若有青柳在身邊勸著,老娘昨日不會直接跟柴玉媛起沖突,柴玉媛也不會將事情鬧到這不可收拾的地步。
說來說去,這件事還是因為柴玉媛行為有失,岳父岳母曾叮嚀數次,讓柴玉媛不要再與小暖一家起沖突。她這次提著鞭子打到秦氏面前,被人羞辱后歸京,陳祖謨覺得迎接她的定不是問候,而是一頓排頭。
且等著就是了,陳祖謨這般想著,胸口的憋悶又去了一些。
柴玉媛雖暴虐卻不傻,回京后她直接回了東橋街的家中,未讓父親和伯父知曉,聽春泥說陳町將青柳送回了濟縣,柴玉媛只冷哼一聲,“這騷蹄子回去了,就別再想回來,在那破地方待一輩子才好!”
柴玉媛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去濟縣了,那地方跟她犯沖,她在濟縣就沒過上幾天好日子,還把本屬于她的東西都丟了。所以回來之前,她已吩咐柴禾把青湖別院賣了,然后用這些銀子在京城邊上買一處小莊院,這里才是她的福地。
第二日,柴智歲就登門了,待聽明白了怎么回事兒,他滿臉橫肉上皺出了十八道褶子,“你太沉不住氣了!秦氏現在連李奚然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妹夫?你鬧騰成這樣,要怎么收場?”
柴玉媛沒想到家里最不成器的二哥也責備她,委屈極了,“我挨了打,二哥不問我傷得怎么樣,上來就指摘我的不是!”
柴智歲哼哼兩聲,“綠蝶是練家子,如果她真用勁兒抽你四十多鞭,你還能在這兒活蹦亂跳的?”
“可是我疼!一路上都疼得睡不著,從小到大都沒這么疼過。”生小棉的時候,她都沒覺得這么疼。這疼是鉆心蝕骨的,讓她吃喝不下,坐臥不寧。
柴智歲不想再待下去了,他撐著胖大的身軀站起來,警告道,“那是因為從小爹娘就沒讓你嘗過什么叫疼!如果你再惹陳小暖一家,莫說爹娘,二哥我都不再管你的死活了。你最好盼著晟王不會因為這件事為難咱爹和大伯,否則有你好受的。”
二哥走后,柴玉媛嗚嗚地哭了起來。小棉這幾日被娘親打罵怕了,守著炭火盆,聽著一聲聲的鞭炮,木呆呆地坐著不動。
今天是大年三十。街上行人熙攘,柴智歲和程小六挎著腰刀在街上溜達,看到路邊攤上有好吃的,隨手拿起來就塞進嘴里。憑著身上這兩張五城兵馬司的行頭,他倆的日子過得十分逍遙,吃東西都不用給銀子。
轉了一圈后,倆人到茶樓歇腳閑聊,等著聽書。程小六聽了柴玉媛的事兒,就想起自己家里的事,長吁短嘆著,“若云也不讓人省心,這幾日又鬧呢。”
“她還想嫁盧林平?”倆人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程家的事兒柴智歲都知道,“依我看,盧林平可不是什么好鳥。”
“咱們看得明白,可女兒家哪知道,她們只喜歡會哄人的小白臉。中看不中用!”程小六又嘆了口氣,“我爹在朝堂上不順心,三哥因為生意不順也天天板著臉,鄭篤初更是恨天恨地的,我現在都不愿進家門。”
柴智歲也有同感,便與小六商量道,“要不,咱倆主動跟孟大人說咱們今晚值差?這樣不用回家,還能得個好名聲。當完差咱們尋個好去處吃酒睡覺,誰也挑不上咱們的理,怎么樣?”
兩人一拍即合,跑去找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孟城安獻殷勤。有人主動要求大大值守,孟城安自然歡迎,夸獎幾句后,他給柴智歲安排了二十個人,讓他們看好玉屏街。
玉屏街上住的都是一等一的王公大臣,程家就在此處,孟大人是好意,這倆人原本打算的找地方吃花酒的打算落空,也只得認了,老老實實去守街。
玉屏街可看的熱鬧與別處不同,此處沒有小商販也沒有小的店鋪,穿得暖暖和和的倆人只得坐在路邊的一輛馬車里,看著易王、曇郡王、八月回來后沒回皇陵的大皇子一個接一個地帶著家眷進宮守歲,又看著他們一輛輛地回府。
倆人就著滿天的硫磺味兒扯閑話啃烤肉串,忽見東邊人聲嘈雜。
“二哥,走水了,兄弟我去看看。”程小六把肉全塞進嘴里,就要下馬車。
柴智歲把他拉住,“著火的又不是玉屏街,跟咱沒有關系,接著吃。”
程小六素來聽柴智歲的,便又坐下,抓了一把肉串放在炭火盆的架子上翻烤著。打探消息的部下回來說,“吏部侍郎蔣大人家起了大火,咱們司的弟兄們正幫著滅火。”
柴智歲塞給他一把肉串,“你帶著五個人去幫忙,有點眼力架,大過年的別讓兄弟們傷著。”
手下人嘿嘿笑著帶人走了,柴智歲和程小六擼著串,不約而同地盯著易王府的大門。易王府蔣側妃的娘家起火,易王會不會派人過去看看?
眼見著火光越來越大,易王府的大門開了,管事帶著十幾個人趕了過。不一會兒,又有兩家的大門打開,有人去幫忙救火。
這時,大皇子府的大門竟然也開了一道縫,有管事拎著木桶帶著瓢出來了。柴智歲抬手抹去嘴邊的油渣子,緊盯著這些人,這事兒有點不對勁兒。
“噠,噠,噠!”清脆的馬蹄聲帶著肅殺靠近,喬裝成侍衛的大皇子剛邁出府門一步的腳立刻收了回去,他靠在大門上往外看,只見一人身著親王袍緩緩而來。
柴嚴昌惱怒著,老三怎么在這時候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