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徒兒泛著金子光芒的雙眼,師無咎仰頭大笑,就知道他這徒兒最關心的會是這個,寶藏,他師傅?
“師傅!”小暖跺腳,您想笑也先等說完了,咱師徒倆一起笑啊!
師無咎忍笑望著遠處蒼翠的群山走勢,想著師傅勾勒的那幾筆山形,低聲道,“那紙卷上的山形圖與你想的寶藏沒有一文錢的關系,那只是你師祖幫人積福消債罷了。”
紙卷由藏寶圖或藏身圖改成功德表了?小暖暈圈,完全不明白師傅在說什么。
“你師祖一生無財,若是在外行走,吃飯睡覺需用銀子都得現賺,賺不到時就得靠好心人接濟。受了接濟,他會幫人家畫符、驅邪、治病或堪輿,若這幾樣人家都用不著,他就找個香火旺盛的道觀替這好心人積福,借著香火之力,保人平安。”
小暖聽完默默消化了一會兒,師姑說的對,師祖果然比師傅還窮。這個紙卷的意思她也鬧明白了,就類似于有人在寺廟道觀里給活人立的長生牌位,陽冥兩利。只是,“師傅,那圖上無名無姓無八字,這功德要怎么積,又記在誰身上?”
“這個你師祖會記得,三清仙君也有分辨。”師無咎拍了拍徒兒的小肩膀,神秘兮兮道,“另外,除了積福,上邊還有你師祖給老道留的消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是個幌子,那線條真正的意思是:景平三年,欠錢三十文。”
小暖的嘴角抽搐了半晌,才漸漸恢復平靜。為了三十文錢,師祖就給人畫圖積福了,她能說啥…
想到可能在日夜研究那山形圖的建隆帝,小暖不由得幸災樂禍;再想到可能也在研究圖紙的三爺,小暖心中默默地心疼。
師祖不畫別的卻畫張真假難辨的地圖,不得不說,他壞得很呢,小暖也想見見自己的師祖了。
大周每個皇帝都有數個年號,比如現在的建隆帝就有承平、永靖、嘉和三個年號,每個年號有幾年也長短不一,今年正是嘉和五年,不曉得明年會是嘉和五年還是啥元年。
年號和年數的混亂,是讓人頭疼又有趣的事兒。頭疼的是小暖這樣的,覺得而有趣的秦三奶奶和里正奶奶那樣的。
每提起一個人是哪年生的,她們就會說是“某號幾年”,然后一堆老人家一起掰著手指頭算他幾年有多大,這是老人家之間很受歡迎的話題。
前一個皇帝有多少年號小暖沒數過,但“景平三年”是什么時候,她還真知道,“景平三年是徒兒出生的那一年,十四年前!”
師無咎含笑撫須,“九清,為師能看得懂你師祖留信的事兒,連你師姑都不曉得,你可不許告知旁人,晟王也不成,可明白?”
連師姑都不知道嗎?小暖心里一軟又隱隱的不安,低聲道,“徒兒明白。其實這么機密的事兒,您也不用告訴徒兒的,徒兒…”
那些客氣話,小暖說不出來,只是抽抽鼻子笑道,“徒兒這半年多得了不少寶貝,師傅挑一挑看有沒有喜歡的。”
師無咎聽得兩眼放光,“圣上給你的玉佩都拿出來讓師傅看看?”
“嗯,不過都不是上等的好玉。”小暖背起背簍,“咱回家?”
也就這丫頭,有底氣又敢這么直白地說建隆帝給的不是好玉了,師無咎又哈哈大笑。
待回去吃了粽子喝了湯,又被娘親在腕上系了端午彩繩后,小暖讓綠蝶將建隆帝給的玉佩拿了出來,“師傅您看喜歡哪個?”
師無咎一一拿起來摩挲后,低聲問道,“只這幾個?”
秦氏從脖子上取下一塊,“這個也是。”這塊玉雕成了白菜模樣看著就喜人,放著沒人戴也是可惜了的,秦氏就編了跟繩子掛在自己脖子上。
師無咎接過看了幾眼又笑道,“是塊好玉,老道拿回去再給安人刻幾條玉紋添添祥瑞。”
秦氏自然是歡喜的,但小暖卻覺得沒這么簡單,不過師傅沒說小暖也不問,畢竟人多眼雜有些事不好說得太明白。
師無咎悠哉悠哉地拿著玉符回了長春觀,凈手焚香后先弄了符水,將玉佩徹底洗凈,才靜心雕刻。
十四年前,小暖出生不久,師傅到了秦家村,皮氏請師傅給小暖相面。師傅說了一大堆不中聽的話被人用掃帚趕出來,后又有秦氏心生不安燒香請天師像回家供奉,然后同年,師傅回到京城南的天師廟,在自己的神像內放置了紙卷,上云“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這些事師無咎當年并不知情,卻也在那一年通過觀星占算,得出有異相起于濟縣,才讓自己的七弟子到濟縣建道觀駐守。
師傅到濟縣也應與自己一樣是看出了什么,他直接找上了小暖。
十二年后,小暖一家在京城南的天師廟遇險自救,當年,自己救了小草后收小暖為徒。十四年后,小暖重修天師廟得師傅留字,當然師傅又冒著風險在天師廟現身。若是秦氏沒有認出師傅是當年的相面人,師傅該會做什么?
這一連串的事情,看似無關卻又相連,師無咎落刀在玉白菜芯上刻著小小的吉符,不管師傅想做什么,小暖一定是關鍵。
他守好小暖準沒錯,小暖這個變數,越發明顯地趨吉了。
第一莊內,秦氏又鄭重地在天師像前磕頭上香禱告一番,起身后與一旁學做針線的兩個女兒感嘆道,“咱們家跟天師,還真是有緣。”
小草立刻捧場,“娘為啥這么說?”
“十幾年前,娘去廟里燒香請神,你奶奶給了娘一百文錢,讓娘捐十文錢的香火,剩下的請神像。”秦氏回憶著往事。
那時候,一百文錢對秦氏來說,是很大的一筆了。“娘燒香捐了香火錢,出來買神像卻碰著一個衣著破舊的老翁,向娘討吃飯和趕路錢。娘給了他十文他說不夠,最后只得給了他三十文,娘剩下的錢不夠買如來佛像,只得買了這幅天師像,回家還讓你奶奶罵了好幾天…”
小暖手里的繡花針一不小心扎在了手指頭上,疼得一哆嗦,“三十文?”
“嗯,一文錢一個素包子,那道長頂多能吃三個,剩下的二十幾文,夠他坐十幾里路的牛車了,也不曉得那老翁家在哪里…”
“不會吧…這也太巧了…”小暖嘴里叨咕著,
“姐,你的手指頭破了。”小草緊張道。
“沒事兒,姐扎習慣了,不疼。”
“姐,你這條帕子又廢了,還得重新繡一條。”小草提醒道。
…小暖低頭看著繡了半只丑鴨子的帕子上觸目驚心的紅點兒,心疼得厲害,“小草,姐看見了,你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