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股票交易所。
“三十,兩京鐵路公司股票三十元一股!”
“二十五!”
交易員聲嘶力竭的喊聲在這間大廳里回蕩,同樣回蕩的還有那些股民們自己焦急的喊聲,甚至于憤怒的叫罵,各種聲音讓大廳恍如蜂巢。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恐慌,一個個擁擠的身影拿著無人問津的交易單,高舉手臂揮舞著…
然而依舊無人問津。
沒有任何征兆,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么,大明股市突然崩盤了。
不是因為那小冊子。
那些小冊子在大街上散播的時候這里的股票已經沒人買了,一支支原本受追捧的股票,突然間就無人問津了,原本那些擁擠在這間大廳的神秘買家突然間消失了,原本被人為推高的股票,突然間就沒人買了。至于小冊子只不過是推波助瀾,加劇原本還摸不著頭腦的耆老鄉賢們恐慌,讓這些還在觀望的家伙,突然間清醒過來給股市最后一擊。畢竟以他們的頭腦未必會知道這時候該做什么,他們終究還是太年輕,作為股民他們成長的時間太短,必須得有人提醒他們…
話說為了大明股民的迅速成長也算操碎了心。
什么都得想到啊!
否則戲演足了,結果這些家伙卻反應遲鈍就尷尬了,為了不至于出這樣笑話,必須給這些家伙來上一記重擊,給他們一記當頭棒喝,告訴他們該拋售了,再不拋售就來不及了。于是這些家伙紛紛入套,在他的提醒下,一個個涌入交易所開始了這場壯觀的拋售,然后無人接手的股票在這些家伙恐慌性拋售中,股價就開啟了斷崖式的下跌。
所有股票都跌,所有人都在拋售,然后繼續暴跌。
沒有人再賣了。
最高漲到五十的兩京鐵路股票直線跌到三十。
但三十也沒人買。
所有人都在尋找買家試圖拋售手中的股票,但他們能看到的人都是在賣出股票的。
恐慌就這樣摧毀了一切理智。
跌停?
大明股市還沒那么成熟,畢竟它才誕生不久,各項制度都在完善,跌停什么的就不要想了,熔斷機制是不會有的,也是人,他也有考慮不到的,股市依然需要完善。現代股市可是用無數血淋淋的教訓交足學費才完善的,又不是從一開始就所有制度齊全,話說這時候大明股市就可以說很先進了,荷蘭人更初級,但先進也不代表沒有缺陷。總之大明的耆老鄉賢們至今還沒為股市交過學費,所以他們仍舊需要通過一些挫折來吸取教訓…
現在就是交學費了。
只是過程有點痛苦,但這也是為了他們的成長,畢竟…
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
當然,就是風雨過于猛烈,他們未必承受得了。
“這是怎么了?”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鄉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拿著他的交易單發出悲愴的吶喊。
他們真不明白到底怎么了!
整個大廳一片哀嚎,那些交易員的喊聲,就像是炸彈的爆炸,反反復復折磨著他們的神經,不斷刷低的股價讓他們眼看著自己的財富就這樣消失。他們真不明白到底怎么了,自己手中的股票怎么就沒人要了,原本每天無數人爭搶的股票,怎么就突然間沒人要了,他們的財富怎么就這么沒了?昨天他們還一個個富可敵國腰纏萬貫,紙面上一個個都是幾十上百萬的身價,怎么就一夜之間變成窮光蛋了?
這錢怎么就沒了?
很多耆老鄉賢都在那里哭了!
話說他們手中的股票本來很多就是高價買進,最初的發行價的確是十元,可當天就突破二十。除了極少數有特殊渠道的,幾乎所有炒股的拿到的股票都遠超發行價,畢竟受這個時代交通條件限制,很多炒股的都是在開市后很久才來南都,他們不可能趕上最初。而那些有特殊渠道的,早就在之前高價脫手抽身,留下的全是這些高價接盤的接盤俠們。
畢竟都一年了。
一年時間足夠楊慶玩的了。
不僅僅是他,包括那些猜到他意圖的,或者得到暗示的親信,統統也都玩得差不多了,這些實際人為操縱股市的莊家們,割韭菜也割的都差不多了。這些幕后的黑手們可以說吸血吸得肚子鼓鼓,實打實的黃金白銀早就落在他們的口袋,留給股市的其實只是一片他們吹起來的泡沫。然后這些殘忍的吸血鬼,在飄然離開的同時順手把泡沫戳破。
剩下的高價接盤者倒霉了。
現在這里的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在賠錢,都是四十五十接手的股票,現在已經跌到二十三十。
如果他們能穩住還好點。
可越是賠錢越是更多人想著把他的股票賣出,盡可能挽回損失,這是本能的反應,無關乎頭腦,事實上來炒股的都是聰明人。然而在無人接盤的情況下,他們瘋狂拋售股票的結果也很簡單,就是那些交易員的報價只能越來越低。然后越來越低的股價讓恐慌在也無法控制,所有炒股者都被這種恐慌的情緒支配,他們除了想把自己手中那些以分鐘計下跌的股票賣出外,根本想不起其他了。
這種心理作用最可怕了。
但想抵抗也不可能,畢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財富,如同決堤洪水般流逝真得太殘忍了,沒有人能受得了這個。情緒失控的耆老鄉賢們咒罵著哭喊著,甚至還有精神崩潰,直接蹲在地上如喪考妣的,還有精神脆弱的干脆暈倒的,整個交易大廳里上演著無數的悲劇。
匆忙趕到的方孔炤看到的就是這里的一片哀鴻。
“我的銀子,我的銀子!”
然后一個熟悉的老鄉賢驀然沖過來抱著他發出了痛苦的悲號。
然后這家伙猛然抽搐一下。
還沒等方孔炤清醒過來,他就已經向旁邊倒下,猝不及防的方孔炤直接被帶倒,不過好在應天交易所設施完善,緊接著兩名侍者跑過來,迅速拿嗅鹽把那家伙噴醒。這個應該快七十的家伙,在一連串捶胸中,嘴角終于流出一些痰液,然后劇烈咳嗽幾聲睜開眼,混濁的雙眼淚水流出,仰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抱住自己的方孔炤…
“文才兄,先別慌!”
方孔炤說道。
“我的銀子沒了,我四十五買的如今二十五了,二十五都沒人要,幾十萬兩啊,就那么沒了,我一輩子的宦囊,我祖上留下的金銀,全都這么沒了!”
文才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叫著。
“二十,京杭鐵路股票二十。”
交易員的喊聲突兀的響起。
文才兄猛得瞪大眼睛,然后嘎一下子又暈過去了。
不過這時候方孔炤已經顧不上管他了,因為一大堆熟人都圍過來,他因為身份關系,尤其是曾經還做過迎駕會的副會首,在士紳尤其是南直隸士紳間還是很有威望。這些急得抓耳撓腮的家伙,看到他立刻就像看到了主心骨一樣,迅速圍在周圍混亂地訴說甚至哭訴著。不過更多和他們不熟悉的依然在那里焦急而又徒勞地尋找接盤俠,交易員的喊聲同樣也在不停加劇著恐慌,大門外還有更多得到消息趕來的耆老鄉賢,發瘋一樣撲向那些交易臺…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每天在這間大廳里候著,絕大多數真正的股神們都在家呢!
現在他們也坐不住了。
甚至還有人在打砸交易臺。
局勢已經失控。
“諸位,先別慌,都是飽讀詩書久歷世事,跟個女人一樣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方孔炤喝道。
然后迎來一片白眼。
“諸位,方某手中的股票不比諸位少,但此事太過異常,諸位反應是不是有些過度了?這小冊子所說真假尚且未知,若真有人故意散播謠言擾亂秩序呢?更何況那鐵路是主導,這些鐵路公司都是主持成立的,股票交易所也是開,咱們此時應該先去找,而不是在此先亂陣腳。”
他緊接著說道。
他這樣一說立刻就有人冷靜下來。
對呀,這些都是主導,鐵路公司也是他主持成立,有事難道不是先去找他?
在這里折騰什么?
“走,去找去!”
一個耆老鄉賢振臂一呼。
“先把這交易所關了,不論出什么事,今天不能再繼續交易,各家奴仆先把這里堵了,外面誰也別再放進來,咱們去找,要他解釋清楚這小冊子上說的到底對不對。”
方孔炤緊接著說道。
一幫耆老鄉賢立刻散開,迅速糾集那些炒股者,雖然這些人都急于拋售股票,但就目前這跌幅賠錢是賠定了,與其這樣還不如先去找楊慶問個明白呢。就這樣一支股民大軍迅速糾集起來,他們留下自己的奴仆,在這里強行堵門,阻擋后續股民,同樣勸導他們一起去找。而方孔炤和糾集起來的股民大軍,一邊繼續吸收更多聞訊趕來的,一邊浩浩蕩蕩殺向承天門…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