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他就是這么說的。”
楊慶說道。
他面前包括史可法在內,所有大臣們全都面面相覷,目光中明顯帶著凝重。
這時候江北的戰事已經逆轉。
黃蜚之前不過是按照楊慶的要求故意示弱制造緊張空氣而已,柏永馥那三萬烏合之眾算個屁,如果真打的話這些人連高郵都到不了,但楊慶這邊戲演完,他那里也就沒必要再繼續裝下去了,揚州軍出城與柏永馥決戰,當初那些跟著楊慶突襲遼東的精銳一個突擊就打得柏永馥崩潰,這時候已經在追著潰兵殺向淮安。
而京營同樣在天長城外的野戰中擊潰了二李,李成棟被抬槍糊死,據說身中數十彈。
李本深逃回盱眙。
估計他也想做下一個金聲桓。
但他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兩個軍的京營已經開始向盱眙追擊,在觀望了整場戰斗之后,馬士英的鳳陽軍也已經出臨淮關加入對盱眙的進攻,楊慶已經把原本在南京的高杰送往盱眙去招降了。
老高沒有參與這場叛亂。
他其實是被軟禁在南京,想參與也沒這條件,估計在他出面后,就算李本深還想負隅頑抗,手下那些將領和士兵也不干,總之江北的兩路叛軍全都已經被摧枯拉朽般打殘了,剩下只是最后的收尾而已。但卻沒想到這場陰云才剛散去,后面漆黑如墨的烏云,已經帶著一條條閃電恍如泰山壓頂般壓了過來…
“這些逆賊!”
張國維悲憤地說道。
“說這些有什么用,說到底還是咎由自取!”
楊慶很有所指地說道。
“他們不是還在劍門關和張獻忠在大戰嗎?他們哪里來五十萬大軍?”
顧錫疇說道。
李自成的確還沒打進四川,川南的馬乾和楊展也不是傻子,如果說張獻忠是狼,那李自成就是虎了,有張獻忠橫在北邊至少他們不用面對李自成了,所以不用朝廷的旨意,他倆就全都停止向前,和張獻忠維持事實上的停戰。后者依靠孫可望,劉文秀這些算得上名將,在川北以劍門關為核心與李自成連番交戰,成都等地士紳也改變了對他的抵抗,反而在后方支持他的作戰…
畢竟張獻忠沒那么兇殘。
張獻忠在四川實際上是真心當地盤經營的,本身這些士紳對他的反抗也只是有限度的,他沒有和李自成一樣幾乎制度化地打土豪。
說到底所有人都怕李自成。
無論張獻忠,明軍,還是四川士紳在這一點上是一致的。
最終川北的戰事持續到現在。
依靠著地形上的優勢,張獻忠所部始終阻擋著李過,劉芳亮等人統帥的順軍,實際上后者不但沒有占到多少便宜,反而受了一定損失,畢竟四川那地方,只要齊心協力真打,在實力差距不是很懸殊的情況下,那幾乎就沒有守不住的,光一座劍門關就能讓正面進攻者絕望。
更何況李自成對四川的進攻也只不過是一支偏師。
“李自成重新整軍后總兵力最終維持在六十萬,原本他在沿淮線上部署了二十萬,二十萬在北直隸隨時南下增援,十萬在宣大和寧遠山海關,十萬在關中和漢中,后來從北直隸調了五萬增援漢中,連同關中南下的總計有十五萬人用于從漢中和隴南兩個方向對四川的進攻。這樣他們可以用于南下的是三十五萬,但諸位別忘了,他只要停止對四川的進攻隨時可以再抽出至少一半攻川軍出漢江,另外金聲桓那里還有近十萬人會加入他們,五十萬敵軍是肯定會有的。
那么我們還有多少兵力呢?
上游各軍肯定無法增援,實際上如果田見秀南下,漢中順軍東出與金聲桓一同沿漢江南下,黃得功唯一能做的就是退守武昌。
而沿淮線上我們還有多少人?
京營兩軍四萬,黃蜚部四萬,曹友義部實際上扣除跟隨張名振進攻長沙的,還有在大別山各關駐守的,只剩下兩萬可以用于守淮,再就是鳳陽的八萬,但這八萬烏合之眾里面有多少可用之兵這個真得很難說。即便加上他們我們也僅有不足二十萬,實際上戰斗力可以保證和順軍同等水平也就十萬,李自成只需要三十萬大軍攻沿淮線那就絕對守不住,雖然我們的軍隊在這一年進步很大,但別忘了李自成也沒閑著。
根據錦衣衛的情報他現在至少有六萬騎兵,我請問諸位,咱們朝廷各軍誰能擋住六萬騎兵的突擊?”
楊慶說道。
事實上李自成的進步不只這些。
湯若望為了爭取他投身到雅威的懷抱中,甚至都開始教順軍訓練西班牙方陣了,畢竟他不拿出點干貨來老李是不可能受他忽悠的,這種戰術在歐洲已經使用一個多世紀,湯若望雖然不是軍人,但依然對此也有些了解,甚至有可能耶穌會還會為他派來幾個真正的軍人當教官。
當然,這些說了文官們也不懂。
對楊慶來說,他倒是很想看看代表東方火繩槍時代最先進戰術的戚家軍車營,對上歐洲火繩槍時代主流的西班牙方陣會是什么結果,但對于大明來說,這絕對不是什么好消息,因為除了御營外,其他各軍都不可能頂住這個,更何況李自成還擁有壓倒性優勢的騎兵。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李自成只是剛開始訓練西班牙方陣,在這一點上比他的御營差了一些,不得不說因為南北對峙,雙方競相的軍事競賽正在讓東方戰場的技術含量急劇提升,不過這也意味著戰爭形勢徹底失控。
就連他也不知道會走向何方。
包括北方的多爾袞也在迅速完成對朝鮮占領區的整合,加強與蒙古各部的同盟,甚至開始與西北各部進行接觸,準備搞一個以其為首囊括所有異族的大同盟共同蠶食大明。
局勢可以說一片混亂。
楊慶正說著一名錦衣衛匆忙走了進來。
“侯爺,黃總兵急報,順軍牛萬才部突襲占領淮安,柏永馥殘部北逃進入淮安。”
他說道。
所有官員全都下意識地站起來。
“這下麻煩了!”
只有楊慶坐在那里苦笑著說。
“命令黃蜚,退守揚州,命令馬士英撤回向盱眙進攻的各軍,命令曹友義立刻全速返回信陽,命令方安國和劉肇基,不惜一切代價全力進攻務必兩天內奪回盱眙,命令王之仁部立刻撤回南京,留張名振暫停對長沙的進攻,命令黃斌卿部增援揚州。”
他緊接著說道。
這時候也沒人再跟他計較什么指揮權了,所有文官默認了他對各軍的直接指揮。
“再傳令給黃得功,”
楊慶猶豫了一下。
“全軍后撤退守武昌!”
他最后還是下定決心般說道。
“賊軍消息送到北京,闖逆下定決心再下達命令到前線,這總得花個十天時間,黃靖南或能奪回襄陽。”
張國維提醒他。
“來不及了,田見秀不會等李自成命令的,他們只要知道大行皇帝晏駕就明白會發生什么了,他們本來前線各軍都如節度使般,哪還需要等李自成的命令,更何況只要不傻都明白李自成會如何選擇,若田見秀與金聲桓合兵,黃靖南反而危險,他那里一旦出事整個上游就完了!”
楊慶說道。
事實上這時候黃得功已經敗了。
武昌。
“出了何事?”
一片混亂的碼頭上,顧炎武伸手抓住一名認識的官員說道。
“顧老弟,你為何這種打扮?”
那人愕然地看著一身商販打扮的他,同時看了看他身旁年輕男子,后者并沒有說話,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正在推向城內的那些神威無敵大將軍炮。
“我去趟四川,出了什么事?”
顧炎武看著一艘艘靠上碼頭的水師戰船,而江北大批逃難的官員和潰兵正擁擠在北岸碼頭,等待這些戰船過去接他們,遠處一隊士兵正在奔赴漢陽準備布防,完全是一副大軍壓境的架勢,而他上次路過時候這里還在左良玉的控制下,但他返回途中就知道了左良玉兵敗身死的消息,按說湖廣的戰爭就算沒結束也該接近尾聲了。
“黃靖南攻襄陽的金聲桓,被南陽的田見秀偷襲兵敗,田金二部合兵二十萬南下,黃靖南已經棄承天。”
那官員說道。
“李自成不是休兵了嗎?”
顧炎武倒吸一口冷氣說道。
“大行皇帝晏駕!”
那官員低聲說道。
“大行皇帝?!”
顧炎武一下子傻了,他可是奉崇禎的旨去當密使,可現在出去不過幾個月而已再回來崇禎居然死了?
“誰繼位?”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急忙問道。
“太子繼位,坤興公主監國南京。”
那官員苦笑著說。
“還算有緩和余地!”
顧炎武長出一口氣說道。
“顧老弟,牝雞司晨啊!”
那官員說道。
“不牝雞司晨就得是李自成奉旨討逆大軍南下了,公主監國太子繼位至少還有的談,李自成說不定敲一筆就回去,但換別人繼位就沒得談了,都是大行皇帝子女,公主監國又不是公主登基!”
顧炎武說道。
緊接著他轉回頭。
“張將軍,你還愿意去南京否?”
他問道。
后者淡然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