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寧知道繞不過太后這一關,太后宣召,他只得硬著頭皮來到慈寧宮。
范寧在竹簾前跪下行大禮道:“微臣范寧參見太后!”
“起來吧!”
“謝太后!”范寧起身站在一旁。
曹太后冷冷問道:“你知道哀家為何找你?”
“微臣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這么重大的事情,你為何不和哀家商議?”
范寧沉吟片刻道:“微臣不希望在太后和天子之間制造矛盾。”
曹太后何等精明,一下子便明白了范寧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辭職并不是你的本意?”
范寧搖搖頭,“啟稟太后,是微臣主動辭職,微臣這兩年南征北戰,著實有點疲憊了,也沒有好好陪伴家人,臣頗為愧疚,辭去軍職,無論對天子還是對微臣,都是一個解脫。”
“那為什么要辭去相位?”
“這是知政堂的規定,請假三個月以上,需要暫時停職,微臣想去北島探望祖母,恐怕要半年以后才能回來。”
曹太后搖搖頭,“你們都把哀家當做傻瓜,停職和辭職是一回事嗎?官家也這樣說,哀家沒有揭穿他,但哀家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寧沉默良久道:“太后應該知道是什么原因。”
曹太后冷冷哼了一聲,“”看來報紙的評論還真說對了,你立功殊偉,威脅到了天子的地位,哀家就不明白,堂堂的大宋天子,連這點心胸都沒有?”
“太后,站在天子的立場,他并沒有過錯,大宋不能只靠一個人來包打天下,不僅是大宋,任何朝代都一樣,若只能靠一個人,那就危險了,臣完全能理解天子的擔憂。”
“那你為什么要辭去相位,你給哀家說實話,你是不是想隱退北島?”
“太后,詩云,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這是所有臣子的想法,也是微臣的夢想,一個大臣在朝廷做了多久的官并不重要,關鍵是他做了多少事!”
曹太后沉默良久問道:“你應該還會回來,對吧!”
范寧猶豫片刻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回來可能性應該比較大,但我不能肯定。”
“那你去吧!自己保重。”
“也請太后保重,微臣告退!”
范寧慢慢退出了慈寧宮,曹太后忽然覺得很疲憊,她想到了高滔滔,不知道范寧的離去對自己究竟是好事,還是一種損失?
范寧剛回到府上,次妻歐陽倩便迎上來,焦急道:“夫君,我爹爹來了!”
范寧心中暗暗嘆口氣,自己去職影響太大,連一向淡泊的歐陽修都驚動了。
“岳丈在哪里?”
“在翠云樓貴客房,已經來了一會兒了。”
范寧點點頭,“我去見見他。”
范寧快步向翠云樓走去,歐陽倩連忙跟上幾步道:“父親是問夫君辭職之事。”
“我能想到,他還問什么?”
“然后就是問我們去北島了,他問我,是不是全家一起去北島。”
“那你怎么回答?”
“我沒有瞞他,實話告訴他,全家確實打算一起去北島。”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父親沒有表態,就在等夫君回來,夫君,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范寧笑道:“當然沒有說錯,這件事本來就不應該瞞他。”
“可是…我有點擔心父親會反對。”
“不會,你放心吧!你父親是明白人,他知道我為什么會做這個決定。”
夫妻二人說著,便來到了翠云樓,范寧遠遠便看見岳父歐陽修正負手站在翠云峰前觀賞這座京城第一名石。
范寧走上前歉然道:“讓岳父久等了!”
歐陽修指著翠云峰捋須笑道:“每次看到這塊奇石,都有一種新意,令人眼前一亮,不愧是京城第一奇石。”
“如果岳父喜歡,就送給岳父了!”
歐陽修搖搖頭,“你送給我做什么,我還能看幾年,你自己帶走吧!”
范寧默然,歐陽修話中有話,看來他心中已經明了。
后面歐陽倩連忙道:“夫君,請爹爹進去坐吧!”
范寧點點頭,連忙擺手,“岳父,請進房大堂里細談。”
歐陽修捋須一笑,轉身向大堂內走去。
翁婿二人在大堂上落座,歐陽倩連忙安排使女上茶,歐陽修笑道:“倩兒,你去忙吧!我和阿寧聊一聊。”
歐陽倩看了看丈夫,范寧點點頭,歐陽倩便只得離去了。
歐陽修搖搖頭笑道:“還是得聽丈夫的,我這個當爹的,說話已經不管用了。”
范寧連忙解釋道:“阿倩一直很關心尊重岳父大人。”
“不用解釋,這很正常,我一點不介意。”
停一下,歐陽修又問道:“倩兒說你被太后召見,太后挽留你了嗎?”
范寧沉吟一下道:“她有這個意思,但最終還是沒有勉強我。”
歐陽修點點頭,“我想也這樣,太后終歸要顧及天子的顏面。”
“打算什么時候去北島?”歐陽修又笑問道。
“收拾一下,大概半個月后吧!船隊剛到泉州,它們還要轉來揚州,船員需要休整幾天,半個月后出發差不多。”
范寧有點奇怪,他笑問道:“我以為岳父也要勸我留下。”
歐陽修搖搖頭,“有什么好勸的,再說,你肯定還得回來,哪里可能像這樣說走就走。”
“小婿辭去相位前也沒有和岳父大人商量,小婿心中實在慚愧。”
“這倒沒什么。”
歐陽修溫和地笑了笑道:“其實你辭職離去,也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見女婿一臉不解,歐陽修喝了口茶,才緩緩道:“這些年你的家族和朱氏家族有計劃、有步驟地離開大宋,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也很清楚,只是大家不說罷了,我就知道,你遲早也會離開,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范寧一時無語,其實他也知道這種事情難以瞞過有心人的眼睛,他原本打算用十年的時間逐步撤退,但現在天子對他有了猜忌,對他而言就是離去的最好機會了。
歐陽修又笑道:“以你的才華,不會久居人之下,你離去對天子、對你都是好事,所以我今天不是為了勸阻你。”
范寧默默點點頭,歐陽修看了范寧一眼又道:“賢婿,今天我上門,其實是有事相求!”
范寧連忙道:“岳父嚴重了,有話盡管吩咐小婿!”
歐陽修嘆息一聲道:“我一生有六個子女,其中長子和長女是前妻所生,我現在的妻子又比較強勢,更是偏心,家里的情況我不說你也知道,我身體不好,年事已高,估計也不會太長壽。”
“岳父千萬別這樣說,好好保養,再活二三十年不會有問題。”
“你不用勸我,我并不懼死,況且我一生功成名就,死也無憾,但我唯一放心不下長子,他不是科班出身,加上我得罪的人很多,幾次有升遷的機會都被打壓下來,他在從六品這個坎上已經徘徊多年,估計也升不上去了,更不用說五品,我從不指望,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賢婿,我懇請你把他也帶去北島。”
范寧一驚,原來岳父是想把長子歐陽華跟自己去北島,這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不過想想也不奇怪,歐陽修確實身體糟糕,不是長壽之相,估計沒有幾年了。
一旦他去世,長子歐陽華幾乎一無所有,加上歐陽修得罪的人太多,歐陽華的日子就難過了,他才會想讓長子跟自己走。
范寧沉吟一下問道:“我很愿意為岳父解憂,把大哥帶走,只是他自己愿意棄官去北島嗎?”
“我和他談過了,他很愿意,妻兒也愿意。”
范寧點點頭,“好吧!我答應岳父,帶大哥一家去北島,他現在就該收拾了,半個月后我們會正式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