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縣,一份緊急鴿信送到了范寧的案頭,鴿信是由幽州楊貴發來,向宋軍匯報了幽州最新情況。
范寧看了情報對狄青微微笑道:“遼國發布了購船懸賞令,狄帥怎么看?”
狄青淡淡道:“說明了三個問題,一是完顏洪基很清楚東路軍的困境,他要急于解救,第二個問題,說明遼國官府沒有船,但民間有船,遼軍希望能把民間的船征集上來,第三個問題,說明易縣安然無恙,否則耶律洪基就會用易縣的宋軍來和我們交換。”
范寧點點頭,又問旁邊的判官章楶,“先生的看法呢?”
章楶微微欠身,“卑職贊同狄青的見解,不過卑職再補充一點,似乎遼軍還沒有通過談判來解決問題的想法。”
“為什么不想談判?”
“或許是面子放不下來,也或許是遼帝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覺得遼軍能解決東路軍目前的困境。”
范寧負手走了兩步道:“你是說,他們有把握能突破宋軍戰船對白溝的封鎖?”
“卑職覺得可以從兩方面來理解,一方面就是相公所說的,他們感覺自己有把握能突破宋軍戰船的封鎖,另一方面,就是他們想用易縣的宋軍戰俘來交換東路軍。”
范寧沉吟良久,他見站在一旁的劉奎欲言又止,便笑問道:“劉參軍有建議嗎?”
劉奎躬身道:“卑職建議派出騎兵船,可以隨時把斥候放到北岸,探查遼國大軍的動向,這樣,他們從哪個方向渡河,我們就能提前掌握了。”
騎兵船就是能運載騎兵的大船,一般至少是五千石的戰船,宋軍有不少,但白溝上沒有,范寧點點頭,“可以采納!”
他對又對眾人道:“現在東路軍目標也很明確了,他們就駐扎在白溝南岸,也不再亂跑,死死守住他們的一點糧草,等候救援,說明他們和耶律洪基的有著密切的聯系,估計是派人泅水過河,這才是耶律洪基掌握著局勢的關鍵原因,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加大情報投入,加大白溝上的船只數量,最好能徹底封鎖江面,連報信人都過不去。”
范寧做出了最新部署,在原本五百艘戰船封鎖白溝的基礎上,又投入了三百艘千石戰船,使白溝上的戰船達到八百艘,另外又投入五艘五千石的騎兵船,每艘船運載五十名騎兵,二百五十名騎兵在白溝北岸上了岸,分成五隊北上,去探查遼軍主力的情況。
三天后,白溝上的宋軍戰船得到消息,十萬遼軍正浩浩蕩蕩向霸縣北岸殺來,同來的還有耶律洪基的座駕,這是遼帝御駕親征了。
與此同時,遼軍在南京道各條河水流中收集到一百多艘小船正從四條河流內向白溝駛來,宋軍的三百艘的戰船也迅速在霸縣附近集結,準備狙擊遼軍的渡江。
十萬遼軍在兩天后抵達了拒馬河北岸,大軍在北岸扎下了長達數十里的連營,一百艘小船不敢進入拒馬河,直接由軍隊從陸路運來。
耶律洪基御駕親征,騎馬在北岸巡視,數百名侍衛簇擁保護著他,耶律洪基眺望白茫茫的大河,河面上清晰可見宋軍的戰船,耶律洪基暗暗嘆了口氣,宋軍從來都是大軍和遼軍對戰,這一次不知怎么醒悟過來了,居然知道用戰船來封鎖拒馬河,遼軍太依賴騎兵,不重視水戰,這一次他們有得苦頭吃了。
這時,身后傳來轟隆隆的聲音,耶律洪基一回頭,只見十幾頭健牛拉拽著一只巨大的平板車過來,上面放在兩艘小船,這讓耶律洪基眉頭緊鎖,畏懼宋軍到這個程度了嗎?居然連船只都要從陸路拉拽過來。
旁邊陪同耶律洪基的兵部尚書耶律崇光忽然道:“陛下,為什么一定要用船只為底座,用木排不行嗎?我們用巨木釘成木排,放在水中連起來,不也是一座浮橋?這樣就用不著到處去征集船只了。”
耶律洪基也覺得有道理,他回頭向主將耶律文德問道:“這樣可行嗎?”
耶律文德躬身道:“陛下,用排筏的辦法也考慮過,因為排筏比較淺,河水很容易溢上浮橋,人過浮橋沒有問題,但戰馬容易受驚,它們碰到水就不肯前行。”
耶律崇光反應極快,他眼珠一轉又道:“既然排筏嫌淺,那就做大木箱子,和船一樣高,這樣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耶律洪基又望向耶律文德,耶律文德苦笑一聲道:“用木箱子那不如直接用大型皮筏子,崇光尚書,問題不在用什么渡河工具,而是我們拿什么和宋軍戰船抗衡?”
耶律洪基有點惱火了,他重重哼了一聲,“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那朕要你們這些文武大臣還有什么用?”
他臉沉似水地撥馬而去,耶律崇光搖搖頭,對耶律文德道:“你把陛下惹惱了吧!陛下御駕親征,就是要行動的,你卻總說不行,又拿不出一個好辦法,陛下當然生氣,依我看,先行動再說,多失敗幾次,總會找到成功的辦法。”
說完,耶律崇光也快步走了,將耶律文德一人愣在當場。
這時,一名大將道:“大將軍,卑職倒是有點想法。”
耶律文德精神一振,連忙道:“你說,有什么好辦法?”
“大將軍,我們搭建浮橋無非兩個目的,一個是把對岸的東路軍接應回來,一個是給他們送木頭,其實不用考慮騎兵問題。”
“不行!”
耶律文德立刻否定這個建議,“怎么不考慮騎兵,難道又要讓他們丟掉幾萬匹戰馬逃回來?”
另一名大將道:“用木箱子搭建浮橋也不錯,至少我們可以隨時補充,然后用鐵鏈子鎖住木箱子,在木箱上裝一些尖銳的木樁,宋軍戰船也未必敢直接撞上來。”
又有一名大將道:“士兵多帶一些沙土,宋軍用火油攻擊,我們隨時用沙土掩埋,在部署弩軍和宋軍對抗。”
再有一名大將道:“再多用一些大木頭堆在浮橋前,使宋軍戰船沒法直接撞上浮橋,說不定還會傾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個方案便漸漸形成了。
耶律文德當即令數千名工匠制造大木箱,一夜之間,工匠們便造了數千只大木箱,又在木箱兩邊安上尖樁,大木箱十個一組,用鐵鏈將箱子連在一起。
但嚴峻的考驗卻是在如何安裝這些浮橋,宋軍不可能等他們安裝后才動手攻擊,更不會允許他們從容部署。
甚至他們第一步都很難完成。
安裝浮橋的第一步是要在北岸和江心洲之間拉兩條長索,將浮橋固定在江面上,它就像造房子的大梁,沒有大梁支撐,房頂很容易坍塌,搭建浮橋也是一樣,沒有兩根長索固定,浮橋就無法穩定在水面上,很快會被河水沖垮。
當然,還有另一個辦法,那就是在水中打木樁,拒馬河靠近岸邊附近可以打木樁,但河中心水太深,河底水流湍急,難以打樁,所以他們才用牽繩的辦法。
幾名士兵牽著繩索剛剛抵達江心洲,一艘大船便疾駛而來,船上亂箭齊發,幾名士兵無處躲藏,紛紛中箭身亡,長索也被宋軍士兵斬為數段,遼軍的牽繩方案徹底失敗。
但箭已上弦,不容不發,遼軍牽繩失敗,他們只得改用打樁,先固定最初的一段大木箱后,中間部分的固定則由士兵劃船來協助,雖然水力很大,但大木箱之間是用鐵鏈子相連,最多讓浮橋變形,而不容易被沖走。
只用了一個時辰,遼軍士兵便在沿岸二十丈處打下了兩排一百二十根木樁,鋪設了三十口大箱子。
耶律洪基見打樁有效,立刻令道,“再繼續打樁!”
數百名士兵又繼續在木箱前方打樁,用長達數丈的松木,一頭削尖,深深插進河底淤泥,兩名力士在上方用巨錘打擊,使木樁一點點深透河底。
出乎遼軍意料的是,居然在河中央也能打下木樁了,這個發現使遼軍上下大為振奮,加快了打樁速度,次日上午時分,一座長達一里的浮橋已經將北岸和江心洲連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