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縣平丘鄉,數百名青壯在一片空地進行訓練,這是朝廷推行民兵法后的情形,由于取消了徭役制度,改為民兵集訓,百姓們訓練得頗為積極,每人執一根白蠟棍當做長槍,在訓練槍法,在歷史上的數十年后,民間弓箭社興起,朝廷利用弓箭社訓練了數十萬鄉兵,范寧推出的民兵法不過提前了二三十年罷了。
在遠處的官道上,范寧和征遼副使狄青正在視察河間府的民兵法推廣情況。
范寧手執一只木制單筒望遠鏡,瞇著眼眺望遠處的士兵。
這只單筒望遠鏡出現還是一個很偶然的因素,那對熱那亞兄弟發現大宋沒有玻璃,便從家鄉販來一船玻璃,賺得缽滿盆滿。
范寧便利用這批玻璃制成了透鏡,反復試驗,終于在上個月造出了第一架望遠鏡,他用了第三個凸透鏡,將倒像變成了正像。
范寧一共做出了四架單筒望遠鏡,一架給了天子趙頊,一架交給朱家辦的工學堂進行研究,另一架給了水軍,他自己攜帶了一架。
范寧把望遠鏡遞給狄青,狄青瞇著眼看了片刻,眉頭稍稍一皺道:“平丘鄉有四百六十七戶百姓,卻只有九十七名青壯加入民兵,是不是太少了一點?”
范寧微微一笑,“一個縣有七八個鄉,加上縣里的民兵,大概有千人,大宋一千一百個縣都推行民兵法,算下來至少有一百萬民兵了,不少了。”
“但不公平,徭役所有人都廢除,有的人卻不用參加民兵,這樣參加民兵的青壯不公平,是不是該行使補貼,比如每個民兵每人補貼一貫錢。”
范寧淡淡道:“這個問題朝廷已經意識到了,不過你算的是加法,朝廷算的卻是減法,聽說朝廷已經提出,廢除徭役后,但每戶每年要征五百文的免役錢,如果參加民兵,免役錢就可以免除,另外正如你所言,民兵每年訓練兩個月,這兩個月每人每月補貼一貫錢,并由朝廷提供糧米,每人每月五斗米,這樣算下來,還是參加民兵合算。”
狄青想了想,還是搖頭,“這樣還是不妥,很多人寧可交點錢也不愿意參加民兵,這樣他就不用上戰場,肯定很多人家都會這樣打算。”
“那你的建議呢?”范寧問道。
狄青沉吟一下對范寧道:“我覺得凡是年滿十八歲的年輕男子都必須要參加民兵,如果不肯參加民兵,那就要交十倍的免役錢,使君覺得如何?”
狄青這個辦法就是后世的兵役法了,更有針對性。
范寧點點頭,“你這個方案非常不錯,我和你聯名寫奏折給天子,不能家家戶戶都征免役錢,那免徭役就沒有意義了,必須全民皆兵,十八歲青壯男子加入民兵三年,不肯服兵役之人,再罰交十倍免役錢,這樣就比較公平了!”
兩人商量片刻,便返回河間府大營,現在已進入冬天,遼東和河北地區都被大雪覆蓋,遼兵也不再南下,狄青練兵有術,他負責訓練士兵。
而范寧主要進行堅壁清野前的各項準備,一旦朝廷批準,他們就會在開春后,把滄州、雄州、霸州、莫州、安肅軍、廣信軍、保州、定州、真定府等所有沿邊州縣的百姓全部南遷,或者遷入堅城,實現邊境以南三百里的無人地帶,大概涉及百姓約四十余萬人。
這絕對是一件大事,北宋中后期也曾長期實行堅壁清野政策,但那是被動防御,和范寧的防守反擊和打持久戰策略性質完全不同,這個方案提出來,必然會在朝廷引起掀然大波,不過范寧之前已經說服了趙頊和曹太后,且得到了富弼的支持,這個方案應該能通過。
這天下午,范寧接到了苗順利送來的快信,已經攻占覺華島,并成功將遼陽府的五萬大軍引到興城縣,由南院樞密使蕭惟信親自率領,契丹軍有可能會利用皮筏子來攻島。
范寧立刻來到一幅遼國地圖前,現在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情報匱乏,他不知道遼陽府的軍隊有多少,蕭惟信率領五萬人前去攻打覺華島,那他在遼陽府留了多少軍隊?
現在他就指望靖遼島的韓望能打探到一點情報,如果遼陽空虛,那么就是靖遼島和平島的兩萬宋軍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這時,一名士兵在大帳門口道:“啟稟相公,楊統制帶來一隊商人,可能是從燕山府過來的。”
范寧精神一振,連忙道:“速請進來!”
片刻,楊文廣帶著一名中年男子走進了大帳,楊文廣施禮道:“啟稟相公,卑職帶來一名商人,是燕山府漢人,常年在遼宋間做皮貨生意,他知道一點燕山府的情況。”
中年男子上前跪下道:“小人楊貴,參見范相公!”
“你也姓楊?”
楊文廣在一旁解釋道:“他和我是同鄉,我認識他父親,三十年前他父親就在宋遼之間做生意,給宋軍帶來不少幽州的情報。”
“那他到底是宋人還是遼人?”
楊文廣苦笑一聲道:“他祖父原本是宋人,后來因生意矛盾殺了人,逃到遼國去了,然后就定居在幽州,成了遼人,檀淵之盟后,宋遼開放互市,他便派兒子來宋朝做生意,打聽一些家鄉的情況。”
范寧點點頭,又問楊貴道:“現在宋遼間還有互市嗎?”
“去年就已經停止了,但私下里有不少人還在做,畢竟遼國對大宋的香料、絲綢、錦緞等奢侈品需求很大,對茶餅的需求量更大,甚至連邊境駐軍也在悄悄利用我們走私,所以我們過來得很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子。”
“那你的路子在哪里?”
“回稟范相公,小民的路子在霸州,霸州的漢軍指揮使王祥和我父親熟識,我便從他那里過境,隨便也替他帶點貨。”
范寧沉吟片刻問道:“你了解東京遼陽的情況嗎?”
楊貴猶豫一下道:“遼陽府我年初去過,不知范相公想了解哪方面的情況?”
“哦想知道遼陽府有多少軍隊?”
“遼陽府是東京統軍司,我聽父親說,十年前是十萬人左右,和南京統軍司一樣,但不久前,東京路有兩萬騎兵被調到南京,我估計那邊最多有七八萬人,再有一兩萬勇武軍,也就是鄉兵,駐防各州,差不多就是這樣。”
“遼陽府軍隊是不是還要防御高麗?”范寧又問道。
“是的,在高麗邊境有駐軍,主要駐扎在保州,兩到三萬人左右。”
范寧心中迅速盤算,蕭惟信率領五萬大軍前來興城縣,然后還要部署重兵駐防高麗邊境,這樣算下來,東京遼陽搞不好是一座空城,或者只有幾千鄉兵駐防,這可是一個機會啊!
范寧下定了決心,讓苗順利盡量拖住遼軍主力,再讓韓望去打聽一下遼陽府的情況,如果沒有皇帝的大軍,那索性就偷襲東京遼陽府。
想到這里,他又詳細盤問了楊貴關于幽州的情況,范寧更關心幽州漢人還是否像數十年前那樣心向大宋。
楊貴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啟稟相公,雖然這些年大家沒有再像從前那樣渴望宋軍北伐,但漢人過得很苦,賦稅本來就是遼國各族中最重的,受盡歧視,而這幾年稅賦一加再加,已比五年前翻了一倍。
首先是戶稅,城內的漢戶每年六貫錢,其他契丹戶、渤海戶收兩貫錢,五年前只有一貫錢,我們漢戶每年兩貫錢,現在漲了三倍,契丹戶漲了一倍。
其次是田稅,上田每畝三斗三升,可我們的小麥每年只產一季,兩成的收獲被收走了,農民苦不堪言,一有天災就得破產。
另外我們商人除了戶稅外,商稅還要另征一成,以前只有三厘,現在誰都不敢正經做生意了,都買走私貨逃稅,一旦抓到就要充軍。
連契丹人都喊稅重得受不了,更何況我們漢人,要不然小人也不會來找楊老將軍,聽說大宋要和遼國開戰,我們真的盼望著宋軍能早日收復幽州。”
“幽州有多少漢軍?”范寧又問道。
“三萬人吧!”
楊貴見范寧目光有些懷疑,連忙解釋道:“這是公開的秘密,大家都知道,漢軍沒有騎兵,累活苦活都是他們干,邊境線守衛也是他們,我們有句俗話叫做,一等契丹二等蠻,三等漢人四等南。”
“是什么意思?”
楊貴解釋道:“契丹人是高高在上,待遇最好,最輕松,第二等是指其他蠻族,比如奚、渤海、靺鞨、高麗、女真等等,這里面奚人待遇最好,其他都差一點,第三等是幽州漢人,待遇差,干活多,不過他們還不是最差,最差是四等南,也就是宋人,被抓去的邊境百姓或者戰俘,他們從軍也是奴隸,專門服侍契丹人,沒有軍俸,吃不飽,穿得也破爛,一眼就能認出來。”
范寧點點頭,“你先退下吧!回頭有什么事情我再問你。”
楊貴退了下去,范寧問楊文廣道:“此人靠得住嗎?”
“應該靠得住,他父親就曾給宋軍送了不少情報,要是被抓住,早就殺了。”
范寧想想也對,戰爭并不是一直進行,要是他們被發現,遼國不會留他們。
范寧負手走了幾步,對士兵道:“再把楊貴請進來!”
片刻,楊貴又被請了進來,范寧笑瞇瞇道:“有沒有想過做點什么事情,為自己的將來博個前途?”
楊貴心情激動,他就是為投靠宋軍而來,當然想博個前途,他連忙抱拳道:“愿為范相公效力!”
范寧點點頭,“我給你足夠的錢財支持,再給你幾名助手,希望你能在幽州給我組建一個情報網,我需要軍隊部署、裝備情況、城防、糧食、民心等等方面的情報,不光是幽州,也包括燕云的其他州府。”
楊貴連忙躬身道:“我一定會竭心盡力完成范相公的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