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留縣回來已是黃昏時分,范寧趕到了位于潘樓街的清風酒樓,他今晚還有一個應酬,陸有為、段瑜、董坤和藺弘四人請他吃飯。
當年的九人黨早已各奔東西,范氏兄弟成了富可敵國的大商人,緊跟范寧的蘇亮和李大壽,一個出任泉州知府,一個提舉泉州市舶司,都是從五品高官了。
陸有為和段瑜從太學畢業后,各自去州學當了助教,官任從九品,現在陸有為調為太學博士,從八品,段瑜稍好一點,升為正八品國子博士,兩人都在京城教育系統做官。
董坤和藺弘是官宦家庭,他們對自己很有信心,對跟隨范寧不太感興趣,在官場混了十幾年,盡管都有背景后臺,結果兩人一個才正七品,一個從六品,都不如跟隨范寧的蘇亮和李大壽,著實有點扎心了。
隨著范寧名氣越來越大,居然被稱為小范相公,董坤和藺弘都坐不住了,又不好意思主動找范寧,只得請在京城的陸有為和段瑜幫忙牽線,大家一起聚一聚。
范寧走進雅室,見眾人都已在座,抱拳歉然道:“剛從陳留縣回來,抱歉抱歉!”
董坤驚訝地看了范寧一眼,“師兄不知道我是陳留知縣嗎?”
范寧愕然,董坤怎能才混到知縣?他連忙道:“還真不知道,等會喝酒賠罪!”
他一回頭又看見范純仁也在坐,笑道:“小叔怎么也在?”
范純仁現任正六品侍御史,他和陸有為關系不錯,今天也是被陸有為邀請來,范純仁微微笑道:“大家都是同鄉加同科,我為什么不能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想去看看小叔,但這些天實在太忙。”
范純仁指指范寧笑道:“你現在是小范相公了,估計現在拜見你的人排成了長隊,你哪里有時間去找我?”
董坤和藺弘臉一紅,他們也是其中一員啊!
段瑜很善于察言觀色,他立刻替兩人打掩護,“很不容易啊!董兄出任陳留知縣,藺兄任禮部員外郎,我和老陸也在京城,正好師兄回來述職,我們總算有機會聚一聚,要不然師兄一走,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相聚了。”
“說得好!我們喝一杯。”
陸有為連忙給范寧斟滿一杯酒,眾人舉杯,一飲而盡。
這時,董坤笑道:“要不要叫幾個酒妓進來陪酒助興?”
范寧雖然不反感酒妓陪酒,但他知道范純仁是侍御史,在這方面很自律,不能讓他為難,他便搖搖頭,“難得我們幾個師兄弟見面,叫酒妓進來影響氣氛了,還不如一起聊聊家鄉。”
藺弘也輕輕踢了董坤一腳,向他暗示范純仁在,董坤這才醒悟,呵呵笑道:“說得對,難得有機會相聚,還是聊天比較有趣。”
范純仁奇怪問范寧,“他們怎么都叫你師兄?”
范寧笑道:“這里面有兩個原因,第一是我比他們先進縣學,第二是我曾經給董坤、藺弘、陸有為、蘇亮、李大壽和明仁、明禮補過課,使他們考進了縣學,所以他們叫我師兄,小段和蘇亮也跟他們叫我,當時,縣學稱我們九個人為九人黨。”
“原來如此!來,祝你們師兄弟相聚,我們喝一杯。”
眾人又喝了一杯,范純仁瞥一眼董坤道:“聽說陳留縣準備明年推行青苗法和保甲法,董賢弟很推崇王侍郎?”
王侍郎就是王安石,他已調任禮部侍郎,他得到天子趙頊的支持,董太后也同意他在十縣試推行青苗法和保甲法,陳留縣便是第一個報名的縣。
董坤笑了笑道:“我們都想做一番事業,變法需要勇氣,既然王侍郎有這個勇氣,為什么我們不跟隨?”
范純仁喝了酒緩緩道:“變法要看是否對民有利?如果是奪民財以豐國庫,這種法我看不變也罷!”
董坤臉色一變,他剛要開口,門口卻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誰說我的變法是奪取民財?”
范寧一怔,怎么王安石也在這里?
只見王安石端著酒杯走了進來,他剛才遇到了董坤,得知他是陳留知縣,便想和過來和聊一聊,不料正好聽到范純仁抨擊保甲法和新苗法是與民爭利,著實令他惱怒萬分。
王安石和范純仁關系很糟糕,之前他在應天府推行保甲法,被范純仁彈劾,弄得他很被動,盡管范純仁是王安石所崇拜的范仲淹之子,但也改變不了他們兩人政治觀念上的對立。
王安石走進屋,卻一下子看見范寧,讓他愣了一下,微微笑道:“原來是小范相公在這里!”
范寧起身笑道:“介甫兄,別來無恙!”
既然范寧在,王安石倒不好對范純仁翻臉,他也不理睬范純仁,走到范寧面前笑道:“我在看賢弟的訪談錄,見解很深刻,我也認為,這么廣袤的土地,大宋若不取,必然會被子孫埋怨,不知賢弟什么時候把海外地圖給我看一看?”
“后天報紙就會刻印出來,到時介甫兄就會看到海外的土地是多么遼闊,蘊藏著無數的財富。”
“那我就拭目以待!”
王安石和范寧喝了一杯酒,深深看了一眼范純仁,轉身出去了。
范純仁始終沒有理睬王安石,這時,眾人都感覺到氣氛不太投機,草草喝了幾杯就,董坤和藺弘便告辭了。
董坤擺明了是想投靠王安石,這個時候被王安石看見他和范寧一起,實在不妥,他也顧不上求范寧幫忙,他需要去找王安石解釋一下,所以他拉著藺弘早早告退。
又喝了幾杯酒,陸有為和段瑜也告辭走了,和范寧約好改天再小聚。
房間里只剩下范純仁和范寧兩人,范純仁歉然道:“我打擾你們聚會了。”
“那倒沒有,我晚上還要準備應對,早點結束正好遂我意。”
范純仁微微嘆息一聲,“說實話,我很不贊成王安石搞的青苗法和保甲法,讓富戶為貧戶擔保,如果推廣下去,天下富戶絕矣,這不就是奪民財以豐國庫嗎?”
范寧搖搖頭道:“就算奪了民財,國庫所得也只是十之一二,絕大部分都落入地方官員口袋,所以王安石的變法,朝廷反對,地方官員卻歡迎,原因就在于此!”
范純仁重重將酒杯一頓,肅然道:“無論如何,我會堅決反對變法,就算丟了這官職,我也絕不妥協!”
范寧做馬車返回了朱府,他對王安石變法一事倒不是很放在心上,事實上,促使王安石變法的社會危機已經沒有了,朝廷財政已連續五年盈余,土地兼并得到緩和,百姓生活水平提高,或者說變法的基礎已經不存在,這時候王安石再強行變法,必然會激起整個朝廷的反對,就算是趙頊也承擔不起這樣的壓力。
這個時候,范寧想得更多是他的蒸汽機,如果大宋的能工巧匠們能把它造出來,那么大宋社會必然會發生深刻的變化。
不過范寧也知道,自己想要的蒸汽機就算造出來,也耗費大量時間進行改良,比如解決漏氣問題,提供蒸汽使用效率等等。
還有更關鍵的一個問題,大宋的生鐵太少,一是鐵礦太少,產鐵量低,其次是鐵的品質不高,雖然呂宋發現了富鐵礦,但還是偏小。
這時,范寧想到了澳洲的鐵礦,那才是富甲天下的大鐵礦,品質高,儲量大,易于開采,如果新大陸的鐵礦能開采出來,那可是比金銀更加富國的戰略資源。
不過在此之前,只能讓朝廷加大生鐵產量,至少要保證自己最需要的蒸汽船造出來。
這時,范寧又想到了大船的推進方式,目前宋朝海船是用明輪的方式,但明輪的缺點也很大,就是速度太慢,蒸汽機只是改變了船只的動力,使大船不需要那么多人,但如果船速上不去,去一趟新大陸,來回要半年時間,那也很不合算。
但如果改用螺旋槳方式來推進,速度會不會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