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范寧乘坐一艘三千石的中型槳船進京了,三千石的船只可以直達京城,不用再換船,但沿途都是一隊隊萬石海船,自從大宋在南洋開埠后,新港已成為大宋最大的港口,原來的廣州港已屈居第二,而對日本和高麗的貿易主要在明州,所以泉州和福州便成了中轉港,大量的南洋物資和財富運到泉州或者福州,再從福州和泉州走海路去揚州。
一路上,總是會遇到一隊隊萬石海船南下,這個時候海面上轉為北風,除了槳船,靠信風出海的船只已經無法再北上,要到明年開春后,泉州和福州的物資才會繼續北上。
槳船最大的問題就是耗用大量人力,像范寧這艘三千石的海船需要二十四槳,每槳需要三人同時踩踏,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宋朝的槳船不是歐洲中古時代數百人劃的長槳船,宋朝的槳船又叫車船,船只兩邊裝著小風車一樣槳片,水手就像踩踏水車一樣,抱著一根木桿在船底踩踏,船只就靠槳片的轉動前行。
二十四槳就是左右各十二個車輪,掉頭時,左邊槳手不踩,右邊槳手猛踩,船只就掉頭了。
光范寧這艘三千石的槳船就需要七十二名槳手踩踏,不僅人力成本高,淡水、糧食消耗都相當大,像范寧去澳洲的三萬石巨船,就有四百名槳手在下面踩踏,船只一半的儲存空間都用來裝糧食和淡水。
遠洋航行的動力問題必須解決,否則每艘船裝幾百名水手肯定不現實,范寧想起了他年初在明仁工坊里看到了一個紡車零件,就是連動桿,一根桿子帶動另一根桿子運動,這是各種機械運動必須用到的基礎零件,原來宋朝就出現了。
南洋地區最大的兩座富鐵礦都在呂宋,一座在呂宋島東面,現在已經在開采了,還有一座在棉蘭老島的最北面,都是易于開采的露天鐵礦。
如果生鐵產量足夠,他們可以造鐵殼船了。
在南洋尋找新土地的途中,范寧腦海里一直在縈繞著一樣東西,那就是蒸汽。
蒸汽能否取代人力,成為海船的新動力,這對于遠洋運輸至關重要。
這天中午,船只抵達了揚州。
揚州的朱家碼頭上異常熱鬧,一支由數百艘船只槽船組成的進京船隊正在忙碌地裝運物資,物資主要是霜糖、綿和棉布,棉布是從大食進口,是用棉花紡織出來的布料。
之前朝廷曾安排相州官府種植過高昌國的棉花,但效果不好,主要是產量低,還要剝籽,松棉,耗費時間和精力太多,并不太適合小作坊,對細麻的替代性不明顯,加上朝廷心思不在這上面,后來就沒有推廣開,現在只有相州和開封府還有少量種植。
但如果發明了彈棉椎弓,多錠腳踏紡紗車等等棉紡機器,那種棉一定會推廣起來。
木綿琉球府和呂宋府運來,足有百萬擔之多,霜糖就是白糖,也有數百萬斤,水稻和香料等物品一直便在源源不斷運入京城,加上大量白銀和黃金運來,大宋愈加富庶。
范寧沒有去找朱孝霖,船只直接沿著運河北上,幾天后他坐船抵達應天府時,范寧讓船只靠岸休息一天,他要去探望一下妹妹范靜。
范靜年初嫁給了朱齊,朱齊考中進士后,在應天府國子監出任助教,兩口子便住在應天府,聽說小妹已懷了身孕,近一年未見,范寧著實有點想念小妹。
朱龍曾經去過他們住處,便帶著范寧進了城,應天府和從前一樣熱鬧,各種小攤小販多如牛毛。
“賣甜玉米、南瓜糕!”
一名小女孩的叫賣聲引起范寧的注意,他叫住了前面的朱龍,自己走到小女孩面前笑問道:“玉米多少錢一支?”
小娘子胳膊上挎著一只竹籃,脆生生對范寧道:“這是揚州種的玉米,那邊水質好,光照足,玉米很甜,十文錢一支。”
“那本地玉米呢?”范寧又問道。
“本地玉米不值錢,五文一支。”
范寧想到前年玉米剛上市時竟然賣到十貫錢一支,這才短短兩三年就跌到幾文錢一支了,可見推廣之迅猛,說到底它就是一種產量很高的廉價雜糧,保證大宋底層百姓生三個孩子都養得起。
“南瓜糕呢?”
“南瓜是我家自己種的,很好吃,三文錢一塊。”
范寧對四名手下笑道:“一人拿一支玉米,兩塊南瓜糕。”
小娘子很高興,掀開一層布,下面是南瓜糕,切成方塊,她取出十塊,放在小竹片上遞給朱龍,又從籃子最下面取出五個玉米,遞給朱虎。
“官人,一共八十文錢。”
范寧摸出一個銀角子遞給她,“不用找了!”
“謝謝官人!”
五人分食了南瓜,又開始啃玉米,南瓜和玉米都不錯,從小女孩的生意不太好就看得出,這兩樣糧食已經普及了,所以賣得便宜大家也沒有興趣。
范寧妹妹的家在應天府國子監旁邊,是一座五畝的宅子,是朱家的資產,范寧當然也給妹妹陪嫁豐厚,一萬兩黃金加三千畝土地,珠寶首飾兩箱,各種綾羅綢緞數十箱,從吳縣坐船出嫁到吳江,一度引起轟動。
但婚后兩人的生活卻十分低調,加上兩個都是書呆子型,休息日一起逛書鋪就成了小夫妻最大的樂趣。
范靜的宅子雖然不大,但很溫馨,有三個使女,兩個廚娘和一個老管家,因為懷孕的緣故,范靜的婆婆也和他們住在一起,方便照顧媳婦。
兄長的到來讓范靜異常開心,她拉著范寧的手問道:“哥哥是進京路過應天府嗎?”
范寧見妹妹的肚子已經顯懷,至少有六七個月了,便笑道點點頭,“我確實是進京有事,坐一會兒就走,家里沒有產婆嗎?”
“有!專門請了一個有經驗的產婆,家就在附近,每天都會來陪我兩個時辰。”
“你夫君還沒回來?”
“阿齊要晚點回來,他最近比較忙。”
“那就算了,下次再見他吧!阿多,過些日子娘也要過來。”
“那就太好了,有娘在身邊,我就可以多睡一會兒,每天早上起床真的很痛苦,但又不得不起來。”
兄妹二人閑聊了幾句,這時,朱龍在院門口道:“使君,有件重要之事。”
范寧起身走出房間,迎上去問道:“什么事情?”
朱龍把手中的一份《信報》遞給范寧,“這是昨天的《信報》,剛剛送到應天府,使君看看第一個消息。”
范寧連忙接過《信報》,一瞬間,他頓時如雷擊一下,驚呆了,《信報》上頭版頭條就一行字:‘高太后于昨夜駕崩!’
夜已經很深了,船只在河道中緩慢而行,范寧躺在甲板上呆呆地望著夜空。
他在泉州聽說高滔滔病重,他心中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所以才急急趕回京城,只是做夢也沒想到,這么快高滔滔就去世了。
范寧心中十分傷感,高滔滔畢竟是他的情人,如果說自己對她沒有一點感情,也不完全正確,感情是有的,只是他知道,他和高滔滔之間不會有任何結果。
但不管怎么說,他希望高滔滔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只是……歷史上這么有名的女人,就是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早早去世了。
令范寧心中無限嘆惋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