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絳剛剛離去,范寧便把鐘楠找來,對他道:“左右春坊那邊需要茶童,你把王喜安排過去,我這里再另外找一個。”
鐘楠臉色煞白,結結巴巴道:“大人覺得他不行?”
范寧狠狠瞪了鐘楠一眼,再啰嗦下去,自己連他都要換了,什么意思,還需要自己給他解釋?
鐘楠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道:“我這就去安排!”
“還有!”
范寧又叫住他,囑咐道:“太子賓客韓公那邊的條件要完全和我一樣,不準有半點薄待。”
“小人明白,絕不會厚此薄彼。”
他施一禮,匆匆走了,這時,茶童王喜在門口道:“剛才有宦官來傳話,說天子召見,我見官人在說話,就沒有打擾!”
范寧頓時暴起,他改變主意了,立刻讓這茶童滾蛋,不準再留在東宮。
他急忙起身,向紫微殿匆匆趕去。
他在御書房外等了片刻,一名宦官出來,“范詹事,天子召你進去!”
范寧整理一下衣冠,快步走進了御書房,只見天子神情疲憊,正坐在御案前喝一碗參茶。
范寧上前施禮道:“微臣范寧參見陛下!”
“范愛卿免禮平身!”
“謝陛下!”
范寧站起身,垂手站在一旁,趙禎看了看他,溫和地笑問道:“聽梁王說,你和歐陽修翁婿關系不佳?”
范寧苦笑一聲,“微臣的家事,讓陛下操心了!”
趙禎呵呵一笑,“其實我很有興趣,偶然換換頭腦,可以改善朕的心境,不妨給朕聊一聊?”
范寧想了想,便從他少時進京認識歐陽倩之時說起。
趙禎大笑,“朕還記得的,你隨堂祖父初進京時,朕還賜你一副手串,沒想到那時你就喜歡上了歐陽修的女兒?”
“陛下賜的手串,微臣一直保存至今。”
趙禎心情大好,點點頭道:“繼續說,歐陽修知道后又是什么態度?”
范寧只得把他一直照顧歐陽倩,后來通過買通歐陽修繼母,歐陽修才被迫答應嫁女,隨后又提出若干條件之事說了一遍。
最后道:“其實微臣知道歐陽前輩顏面上放不下,無法接受女兒為妾這個事實,但微臣捫心自問,微臣從來都將歐陽倩視同為妻子,其實微臣還有一個小妾,她才是真正的妾,和歐陽妾地位完全不一樣,微臣一直希望歐陽前輩能明白這一點,名分不重要,女兒的幸福才最重要。”
趙禎緩緩點頭,“名分重要,幸福也重要,這樣吧!朕這次就破例幫你一次,希望你們翁婿能言歸于好。”
范寧跪下謝恩,“陛下之恩微臣無以為報,微臣只能殫精竭慮輔佐梁王殿下。”
“朕也非常關心東宮!”
趙禎又問道:“東宮現在運轉如何?”
“回稟陛下,東宮的架子已初步搭成,梁王殿下在崇文館讀書,一切都在穩步發展。”
趙禎搖搖頭,“現在他才讀書,就有點晚了,朕的精力已大不如前,只批閱幾份奏折就疲憊萬分,吃多少補藥也沒有用,朕打算把一些次要的政務轉移到東宮,讓梁王忙碌起來,替朕分憂,有了東宮架構,主要范愛卿和韓愛卿要多多輔佐梁王,讓他盡快成長起來。”
“微臣一定竭心盡力,輔佐梁王殿下!”
“那范愛卿對東宮構架還有沒有什么好的建議?”趙禎又笑問道。
范寧沉思片刻道:“微臣倒是有一個建議,能不能每天讓一名相公來東宮給殿下講解,某個朝政決議為什么要這樣做出,相公不干涉東宮事務,但他要從政務上教授殿下。”
趙禎笑了笑道:“讓知政堂插手東宮,朕覺得不妥,梁王不需要相國來教授他,否則我就會讓他去參與知政堂議事了,朕考慮良久,決定升文彥博為太子少傅,由他、韓愛卿、范愛卿三人組成東宮議事,除了重大軍國政務和三品以上人事任免,其他所有需要朕批示的奏折,都轉到東宮,由你們三人協助梁王做出批示。”
“微臣遵旨!”
下午,宮內傳來旨意,正式將梁王趙仲針改名為趙頊,冊封為皇嗣,皇嗣在某種意義上就是皇太子,也可以說是皇太孫,但兩者還是有所不同,皇嗣只是一種名號,可以下旨冊封,也可以下旨廢除。
而皇太子或者皇太孫卻是國之重器,不能冊封,必須要冊立,要舉行盛大的儀式立儲,一旦確定,那就不能輕易變更。
可以這樣理解,皇嗣就是非正式的皇太孫,是皇儲的備份。
趙禎這樣冊封也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趙氏皇家的規矩是不能早立太子,必須要到最后關頭才確定繼承人,但趙禎的精力和體力已經無法支撐朝政運轉,他不得不放權給梁王,但放權給梁王又名不正言不順,所以他就用了皇嗣這個折中的封號。
趙氏皇族這個規矩確實壞了很多大事,比如宋哲宗駕崩,他就沒有指定繼承人,最后向太后不顧眾臣反對,一意孤行地選了一個她喜歡的乖巧皇子為帝,這就是喪送了北宋大好江山的宋徽宗。
只有歷史上的宋英宗打破了這個規矩,他登基后就冊封長子趙仲針為太子,原因很簡單,他自己就受夠了宋仁宗一直不肯冊立太子的痛苦。
趙禎隨后又下旨,封文彥博實任太子少傅,和太子賓客韓絳、太子詹事范寧組成東宮議事,輔佐皇嗣趙頊處理朝廷政務。
吳縣木堵鎮,范鐵牛收到了一包從京城送來的包裹,這是他侄兒范寧專門派人從京城送來,包裹里是兩只木盒,木盒里放著一些他從未見過的種子。
同時捎來的還有一封信,信中范寧再三叮囑他要收好這些種子,明天開春后試種,這兩樣都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農作物。
范鐵牛心中有點發慌,這么重要的東西怎么寄給自己了。
“鐵牛,你今天是怎么了?”
妻子陸氏見丈夫一天都有點魂不守舍,便過來問道。
范鐵牛愁眉苦臉道:“阿寧給我寄了一些農作物種子,讓我明年開春試種,說是天下獨一無二,我心中慌得很,萬一種砸了怎么辦?”
陸氏笑了起來,“你種糧食在十里八鄉都赫赫有名,連你都種砸了,那誰還能種好,阿寧是信任你,才把種子寄給你,看你這樣擔心,不會是種子霉變了吧!”
“沒有,種子我仔細看過了,保管得不錯,品相很完整,也干燥得好。”
“那就得了唄!你就放在種子倉里,和你那些麥種、稻種一起保管,明年開春后就種,種的方法阿寧教你了嗎?”
“一種叫做玉米,他說和種稷谷差不多,還有一種叫做南瓜,和種冬瓜一樣。”
稷谷就是高粱,江南地區比較少,但也有,范鐵牛曾經種過,比較容易種活,至于冬瓜,家家戶戶的屋前屋后都種了,范鐵牛種瓜更是不在話下。
“鐵牛,你不放心的話,就先用咱們屋后那幾畝地試種,冬天把地垅好,底肥施足,等明年開春就開始種植,我估計阿寧那邊還留了一些種子,他讓你種是在南方試驗,北方肯定也要試驗啊!你不要太擔心了。”
妻子的開導讓范鐵牛心中有了點信心,想想也是,種了二十年的地,如果連他都種不好,那真沒幾個能種好了,他一顆心放心,點點頭笑道:“先把種子收好,對了,我今天要去長洲縣一趟,好像蘇知縣高升了,我要去祝賀一下。”
“那你得換一身衣服,你好歹也是員外了,整天穿著短衣,也不怕人笑話?”
范鐵牛只有幾年前進京參加侄子婚禮時才穿一身長衫,平時他就喜歡穿一件青布短衣,下穿寬襠渾褲,腰間束一根布帶,腳穿布鞋,下田就光腳,比老農民還像老農民。
范鐵牛嘿嘿一笑,回屋換衣服去了,見知縣要體面,這個道理他還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