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了二年余,轉眼到了嘉佑六年春天。小說 江南春天是從小橋流水人家處開始的,河堤旁的垂柳吐出翠綠色的嫩芽,粉色的桃花開得正是燦爛,和白墻瓦黛一同倒影在平靜的河水中,湖光水色,和風細雨,粉墻黛瓦的古樸小鎮掩映在五彩的春色里,庭院深邃,人家炊煙裊裊。
木堵鎮更是花紅柳綠,春意盎然,這天上午,范寧獨自一人在奇石巷內閑逛,奇石巷依舊和從前一樣熱鬧,各種各樣的小攤販在這里出沒,由于這里是江南地區唯一的奇石聚集區,名聲在外,很多外鄉人也來這里碰碰運氣,買貨的,賣貨的,熱鬧異常。
范寧現在沒有了實職官,他依舊是從四官太中大夫,侯爵之位也還在,只是諫議大夫的職官沒有了,當然,他不是被免職,而處于丁憂之中。
范寧的父親范鐵舟在兩年半前去無錫給病人治病,不慎受傷感染,他開始沒有當回事,不料病情越來越重,最終不治,享年四十八歲。
按照大宋的丁憂制度,父母或祖父去世,官員須去職回鄉守孝二十七個月,品官丁憂,若匿而不報者,一經查出,將受到懲處。
另外,朝廷也可以取消在職官員丁憂守制,這叫奪情,如果被提前召回,那叫起復。
比如范寧的祖父范大川是在他出任鯤州知州第三年時去世,因為不是隔輩撫養長大的祖父,范寧便向朝廷申請奪情,被太常寺批準,他便沒有回去守孝。
但父母去世則必須回去守孝,除非遇到戰爭,朝廷也不會輕易準許官員奪情,最多是提前召回。
范寧辭去了左諫議大夫之職,率家人回鄉守孝,由包拯兼任左諫議大夫之職。
守孝也并不是要在墓前搭個棚子,不洗澡不理發住三年,那種極端孝道的情況雖然有,但還是比較少,絕大部分人都是在家鄉悠閑地度過丁憂期,只要按時去給親人添土掃墓就行了,其他生活都和平常一樣,沒有太多忌諱。
“范大官人,好幾天不見了!”
一路上都有人給他打招呼,這兩年他常來這里,很多小攤小販都熟悉了。
“小三,今天有沒有新貨?”
范寧來到一個賣玉器的小攤前蹲下,攤主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小伙,他父親就是賣給范寧溪山行旅石的李阿毛,幾年前病逝,兒子便接了父親的班,繼續在奇石巷討口飯吃,不過李阿毛早就不做太湖石生意,他找了條路子,改做玉器生意。
范寧腰間佩了一塊極品羊脂美玉,質地溫潤細膩,觀之猶如脂肪、油潤純凈,感覺好像握了一把羊油,沒有一絲瑕疵,是范寧心愛之物,一直佩戴在腰間,這塊羊脂美玉就是在李三這里用二十兩銀子買下來。
“大官人,若你想要上次那種羊脂玉,還真沒有了,不過我昨天搞到一塊這個。”
李三從盒子里取出一塊圓筒狀的白玉,范寧眼睛一亮,“玉琮!”
玉琮是祭祀用的禮器,商代比較多,也會隨人下葬,一般放在腹部,范寧接過這塊玉琮,是圓筒型,一寸厚,大小像個網球,應該是用南陽玉雕成的。
當然,如果從玉質上來看,那是遠遠比不上羊脂美玉,雖然也細膩光潤,包漿厚實,但沒有羊脂玉那種脂肪感,倒有點清透。
不過玉琮是講究歲月滄桑,歷史厚重,上面承載的價值卻又不是羊脂美玉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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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玉琮我要了,多少錢?”
李三又取出一只配對的玉琮陪笑道:“這玉琮是一對,五十兩銀子。”
“貴了!”
范寧搖搖頭,“最多四十兩,就這價,要么我拿走,要么你留給別人。”
“那好吧!四十兩就四十兩,誰讓大官人是老主顧呢,就按照你說的價。”
范寧從隨身皮囊中取出四錠官銀遞給他,又笑道:“其實我還是喜歡羊脂美玉,如果你有貨就給我直接送來,不會虧待你,”
“大官人放心,我幫你留意,只要這市面上有,我立馬給你送去。”
范寧點點頭,他又逛了一會兒,沒看到什么好貨,便背著手悠悠然回府宅了。
范寧的府宅當然就是從前朱元甫那座百畝大宅,范寧和朱佩成婚時作為朱佩的嫁妝給了他,一直由他父母住在這里。
范寧剛走進宅,只見一個小不點女孩兒跌跌撞撞向自己撲來,范寧嚇得連忙上前抱住她,“我的小寶貝,怎么會走路了?”
這當然是范寧的孩子,不出朱佩母親王氏的意料,果然是歐陽倩先懷了身孕,在去年生了一女,取名范真,這是范寧的第一個孩子,剛滿九個月,正在蹣跚學步,沒想到居然能跑幾步了。
“魚!”小家伙指著不遠處的池塘嚷道。
她現在能說一些單音節詞,比如第一個會說的是‘娘’,后來又會說‘魚、雞、狗、婆’等等,卻還不會喊爹爹,讓范寧有點遺憾,不過她最喜歡爹爹,整天纏著他。
跟在小家伙后面的是范寧的母親張三娘,有了孫女后,她便漸漸從丈夫去世的悲痛中走出來,她今年也快五十了,兩鬢斑白,整天把寶貝孫女寵得不像話,家里人都有意見了,她自己的女兒也沒見她這樣疼愛過。
“阿寧,真兒讓你帶她去看魚呢!”
“娘!天氣都緩和了,別給她穿這么多,像個棉球一樣。”
張三娘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哪里暖和了?早晚冷你不是不知道,一會兒脫一會兒穿的,很容易著涼,你懂什么?”
范寧苦笑一聲,連忙打岔,“娘,阿倩和佩兒呢?”
“佩兒這幾天反應很大,小倩在陪著她,我說你別整天出去亂逛,有時間多陪陪自己的妻子,你們成婚快五年了,她才懷孕,容易嗎?”
“阿多、阿雅都陪著她呢!眾星捧月一樣,還要我去陪,至于嘛!”
“你這個臭小子怎么說話呢!阿多是你妹妹,阿雅是你侍妾,沒有一個是丈夫”
范寧最害怕老娘念叨,連忙道:“我帶妞兒去看看魚,然后就去陪她們,保證以后少出去。”
“這還差不多,對了,小蘇讓人送了封信來,在你書房呢!你呆會兒去看看。”
小蘇就是蘇亮,他們去年都已從鯤州鍍金回來,轉正為京官,蘇亮任正八品給事郎,知長洲縣,李大壽混得也不錯,升任從七品太常丞,在朝廷出任職官。
范寧點點頭,抱住女兒到池塘邊看魚去了朱佩是過年前后懷的身孕,現在大概三四個月左右,反應比較大 友請提示:長時間閱讀請注意眼睛的休息。:
,吐得昏天黑地。
由于她是成婚快五年才懷孕,一下子里里外外都驚動了,她母親專程從京城跑來照顧她,祖父朱元甫又找了十幾個有經驗的接生婆來伺候她,甚至朱元豐還特地寫封信來慶祝范寧要喜得嫡子。
范寧把女兒交給了母親,自己悠悠然向后院走去,走到一半時才想起玉琮還在女兒手中抓著呢!他又連忙掉頭,在外院找到了母親和小家伙,不料玉琮不但沒有要回來,小家伙還抱著他脖子不肯放手了。
范寧只得抱著女兒回內宅,剛走進內宅,便遇到了急急來找女兒的歐陽倩,小家伙看見娘,立刻笑顏綻開,伸出小手要娘抱。
“你這小手里拿的什么,好像很重!”
范寧連忙從女兒手中取過玉琮笑道:“我女兒厲害啊!才九個月就能拿玉琮了。”
歐陽倩白了他一眼,“你女兒和你一樣是個死心眼,看上了就不放手。”
范寧一邊逗著女兒,帶著娘倆向內院走去。
“夫君,我也想再生個兒子呢!”歐陽倩瞅見周圍沒人,便小聲對范寧撒嬌道。
范寧和她房事都用措施,主要是她生了孩子還不到一年,得休養休養,否則連續懷孕對身體傷害很大。
范寧呵呵一笑,“想生兒子還不容易,我都有經驗了,保證一次命中,但還得等等,妞兒才九個月,等她一歲就開始給她準備小弟弟了,生下來正好差兩歲,你說多好。”
“可我覺得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
“再養養吧!咱們也想生個健壯聰明的兒子不是?”
歐陽倩撅了撅嘴,但又沒辦法,只得抱著女兒跟丈夫進內宅了。
兩人走進朱佩的院子,卻見她蹲在干嘔呢!旁邊焦急地站著好幾個人,范寧連忙上前扶住妻子。
朱佩慢慢站起身,長吁一口氣,無力地將頭枕在丈夫肩上,“夫君,我怎么反應這樣大,阿倩懷真兒的時候,也沒有見她怎么嘔吐啊!”
范寧小心地扶著她向房間里走去,笑著安慰她道:“估計生男孩兒就會這樣,男孩兒調皮嘛!”
“娘,是不是這樣啊!”朱佩又向母親撒嬌道。
這兩天王氏有點心不在焉,她有點擔心大兒子了,這年頭又沒什么電話,只得發了一封急腳信去詢問情況,到現在還沒有回信。
王氏信口道:“是這樣的,懷你大哥的時候我就這樣?”
“娘,不會吧!懷二哥的時候呢?”朱佩嚇得聲音都顫抖了。
王氏這才醒悟,連忙笑道:“我是在替你夫君說話呢!其實我懷你們兄妹三個都沒有反應,這個應該和生兒生女無關,每個人的體質不同。”
旁邊兩個產婆也笑道:“夫人說得對,我們見得多了,這真和生男生女沒關系,有的女人反應大,有的女人就沒反應。”
朱佩長長松了口氣,她可不想生一個大哥那樣的兒子。
范寧扶著妻子回房坐下,又陪她說了會話,見岳母在給歐陽倩教授養女兒的經驗,房間里和諧了,便悄悄和朱佩告別,自己回到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