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二月后,鯤州大部分冰雪開始融化,除了山頂還有部分積雪外,初春的氣息已經洋溢在鯤州的每一個角落。
樹木發芽,嫩草鉆出了土地,一群群麋鹿在溪邊喝水,大群鳥雀在森林上空飛翔,數千匹馬又開始向北方牧草遷徙。
二月的喜訊不斷傳來,一個秋冬,一百多匹種馬大展雄威,已經使一千八百匹母馬懷上了身孕。
另一個喜訊便是鐵殼火雷在之前已成功的基礎上不斷優化,又造出了威力更大,更加穩定的鐵火雷,一個冬天,城外爆炸聲不斷,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后來才傳出宋軍在試驗新火器的消息。
這天上午,百艘大船滿載著第一批三千五百名日本國勞工抵達了唐縣,這批勞工來自于日本東海道。
包括伊豆、安房、相模、伊勢等東海道地區,其中包括五百名年輕少女,宋軍和他們每個人簽訂了契約,工期為三年,男子每月一兩銀子,女子減半,免費食宿,保證吃飽米飯。
這個條件對于飽受殘酷剝削而貧困不堪的日本百姓而言,簡直就是上天送來的厚禮。
盡管有很多人懷疑這些條件并不是真的,只是哄他們上當,但還是有無數人受不了誘惑,他們寧愿冒險也不愿再過饑寒交迫的生活,百姓從四面八方趕來報名。
尤其宋軍先預付一年的工錢,白花花的十二兩銀子,這可以買五十石大米,讓趕來報名的百姓們都瘋狂了,只可惜宋軍第一批只招三千五百人,無數人只得飲恨而歸,都眼巴巴地盼著第二次招募到來。
碼頭上頓時變得熱鬧起來,士兵們將三千勞工編成三十營,并任命營頭,他們的任務是伐木筑路,先修建一條貫通東西兩岸的主干道。
鯤州半島西北面也有一處海灣,海灣北部便是后世的札幌所在地,地理位置很優越,范寧便考慮將漢縣設立在那里。
而且那里相距唐縣約一百多里,不用翻越山嶺,地形比較平坦,修建道路比較容易,將來漢縣和唐縣之間,騎馬一天便可以抵達。
勞工有現成的大營,距離唐縣約二十里,勞工們將在那里休息兩天后便開始伐木夯路。
五百名年輕少女被領去城內,她們分為兩批,負責種菜和制作衣服鞋襪,她們也有自己的營地,位于城內,條件要比勞工營稍微好一點,晚上還要集中起來學習漢語,畢竟她們中很多人要嫁給愿意留在鯤州戍邊的將士。
范寧騎在馬上,望著一群群興奮的勞工,這時,士兵將三十名營頭帶到范寧面前,余孝年高聲給他們說了幾句,三十名營頭紛紛跪下磕頭。
“我是鯤州的最高長官,以后,你們在鯤州的生活勞作就由我來負責,過些天我會去你們大營巡視,今天給你們先簡單說幾句。”
范寧說幾句則停下,由余孝年替他翻譯過去。
范寧又繼續道:“你們來鯤州是干活賺錢,三年后帶一筆錢回家,這應該是每個人的愿望,想賺錢當然沒有問題,但前提是要付出辛勤的勞動,要服從軍隊管理,我丑話說在前面,任何人不管是偷懶耍滑,還是尋釁滋事,都會立刻開除,干一年苦工后送回家,不會再有機會。”
眾人戰戰兢兢聽完翻譯,都鴉雀無聲,半晌,一人小心翼翼問道:“請問老爺,我們需要干什么活?”
“前期主要是伐木筑路,然后會修建城池,三年時間一晃就過去,到時就能結帳回家,表現得好,還會有獎勵,你們回去向所有工人轉告我今天說的話,讓大家安心干活,只要好好賣力,宋軍不會虧待他們!”
士兵帶著三十名心情激動的營頭走了,三千勞工列隊站成三排,每人領一套工服,一雙鞋,一塊工號銅牌,兩個饅頭,三千勞工便在軍隊的押送下前往勞工大營。
事實上,他們的生活和囚犯差不多,除了干活就是睡覺,沒有自由,沒有假期,只是每月有一份工錢。
可就算是這樣,每個人都感到萬分幸運,自己能吃飽飯,能掙錢養家糊口,他們就能在妻兒父母面前挺直腰了。
船隊在勞工下船后,便離開碼頭去別處停泊,這時,有三艘從長崎歸來的商隊開始卸貨,它們正好遇到了在東海道招募勞工的船只,便結伴一起返回鯤州。
范寧正要返回城內,忽然余孝年匆匆跑來,躬身道:“啟稟御史,有重要情報!”
范寧見他身后跟著一人,便問道:“哪里的消息?”
余孝年把身后之人拉了上來,“你自己給范御史說。”
身后是一名年輕人,大概只有二十歲出頭,模樣十分清秀,他 跪下給范寧行一大禮,”小人是長崎商人程德興之子,小人叫做程清。”
范寧聽余孝年說起過,程德興是長崎宋商的頭子,在長崎能量很大,就連平野吉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范寧點點頭,“你站起來說話!”
“謝范御史!”
程清站起身便道:“我父親得到一個緊急消息,平野吉正在召集軍隊,準備月底出發,前來偷襲鯤州!”
范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是平野吉手下第三號人物喝醉酒后泄露給我父親。”
范寧立刻道:“跟我去軍營細談!”
他又對余孝年道:“你也一起來!”
范寧帶著兩人來到了軍營,正好遇到狄青準備出營去勞工大營,范寧連忙叫住他,“狄帥,稍等一下,有重要軍情商議!”
狄青點點頭,翻身下馬對范寧笑道:“可是日本對我們動歪腦筋了?”
范寧也微微一笑,“好像是的!”
“太期待了!”
狄青呵呵一笑,“到大帳細談。”
眾人來到中軍大帳,程清又將情況給狄青也復述了一遍,狄青眉頭略略一皺,卻沒有說什么,又問道:“平野吉的軍隊情況如何?”
“啟稟狄帥,平野吉手下有武士三千余人,他們同時也是海盜,非常兇殘悍勇,大小船只四百余艘,在日本近海航行沒有問題。”
范寧又問道:“平野吉有幾個兒子?”
“回稟御史,他有九個兒子,其中長子很早就去世了,他的親生兒子就只剩下次子平野英侵,其他七人都是他的養子,號稱長崎七海士,其實就是七個海盜頭子。”
“那平野英侵死在耽羅島后,他就絕后了?”范寧又問道。
“正是,他現在只有兩個孫女,沒有孫子,平野英侵死在耽羅島的消息傳來后,聽說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三天三夜,整個長崎都掛了白幡,有傳聞說平野吉要把所有的宋商都趕走。”
范寧也不再多問,便讓人送程清下去休息。
待程清離去,范寧這才笑問道:“狄帥似乎有些疑惑?”
狄青點點頭,“正常情況下,如果不是刻意試探,一般泄露這種重大軍情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還是平野吉手下的第三號人物,所以我覺得有點蹊蹺。”
范寧微微笑道:“如果是他故意泄露呢?”
狄青一怔,“這怎么可能?”
范寧又轉向一旁的余孝年問道:“你覺得可能嗎?”
余孝年沒想到上司會問自己,他沉思了片刻,忽然醒悟,“范御史的意思是說,平野吉來攻打我們,和安倍家族叛亂有關系?”
范寧點點頭,“我覺得有關系,我們支持安倍家族叛亂并不是什么秘密,也沒有刻意隱瞞,很容易被日本朝廷知道,他們一定會想辦法阻止我們對安倍家族的支持。”
狄青也醒悟過來,“所以平野吉就是日本天皇派出的一把刀?”
“只是借刀殺人罷了!”
范寧淡淡道:“平野吉是地方領主,和朝廷關系不大,由他來出面,日本朝廷容易撇清關系,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日本朝廷對長崎的貿易厚利已眼紅很久了,這次利用平野吉來對付我們,何嘗不是借我們之手干掉平野吉?”
狄青也覺得范寧看得透徹,他沉思一下又道:“按照你的思路,其實就是平野吉內部的人故意泄露消息給程德興,目的是為了讓程德興暗中通知我們,這樣就說得通了。”
正所謂‘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這個迷局在三人的推理之下,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范寧笑著點了點頭,“日本朝廷泄露消息也未必懷有好意,他們其實是希望宋軍和平野吉兩敗俱傷,既無法支持安倍家族,同時也讓平野吉把小命丟在鯤州,這才符合他們的利益。”
“為什么平野吉看不透?”旁邊余孝年問道。
“他是被仇恨和利益蒙住了眼睛,其實平野吉想報失子之仇,他完全可以用海盜來對付我們的船隊,但他卻不惜勞師遠征,一定是日本朝廷給了他無法拒絕的條件,足以讓他甘愿冒這個風險。”
說到這,范寧冷笑一聲,“不管他得到了日本朝廷的什么承諾,但他最終將為此賠上全部的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