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駛入了蔣灣村,村里很安靜,岸邊的大樹一棵接著一棵,形成了一道厚實的綠色屏障,一座座房宅便掩映在綠樹和小河之間。
小船駛過一棵盤根錯節的大槐樹,一座嶄新的大宅頓時出現在范寧眼前,原來劉大叔家的幾間瓦房已經不見了,變成一座高墻新宅,和范寧原來的家連為一體。
“這么大的宅子?”范寧不由驚嘆一聲。
“其實并不大!”
范鐵舟笑著給兒子解釋道:“深度不夠,所以就造得很長,實際上占地只有五畝。”
小船在一座新碼頭上停了下來,母親張三娘已經在碼頭上等待多時了。
范寧剛跳上岸,張三娘便激動得一把將兒子抱在懷中,“我的兒子回來,讓娘好好看看,哎呦!又長高了一大截。”
范寧有點不好意思地推開母親,“才半年不見,怎么會長高一大截?娘太夸張了。”
“哪里夸張了,他爹,你看看,寧兒是不是長高了。”
范鐵舟笑著道:“回去再慢慢看你兒子。”
這時,管家老元帶著幾人來搬行李,張三娘拉著兒子的手喜滋滋的回家了,她已經從兒子考上進士的喜悅中平靜下來,現在心中只有兒子回家的溫情。
“阿多現在怎么樣?”范寧忽然想起了妹妹,笑著問道。
“她呀!現在調皮著呢,天天問,阿哥什么時候回來?”
剛進家門,一個小囡囡撲了過來,“阿鍋!”
正是范寧小妹妹阿多,她已經快三歲了,養得白白胖胖,說話也利落了很多。
范寧一把抱起她,點了點她的小鼻子,笑道:“怎么還叫阿鍋?”
“阿哥,有沒有給囡囡買禮物?”小家伙嘴巴很甜,在哥哥臉上猛親兩下,便開口要禮物了。
范寧哈哈大笑,“有!有一大堆呢!都是你喜歡的。”
阿多歡呼一聲,掙扎要下地去找禮物,卻被母親抱過去,“小家伙等一下,哥哥的箱子還沒有搬進來呢!”
老元正帶著兩名家人搬運箱子,范寧則進了內堂坐下。
“這是什么?”范寧發現桌上有一個很大的牌匾,外面還包著紙,似乎是剛送來。
“這是你爹爹的勛官牌匾,高縣令給你爹爹申請的,他現在可是云騎尉,威風著呢!可以娶妾了。”
張三娘不滿地瞪了丈夫一眼,若不是今天牌匾送來,她還不知道丈夫已經申請勛官了。
范鐵舟滿臉尷尬,只得解試道:“這不是沾了阿寧的光嗎?若不是阿寧有出息,哪里輪得到我?當時高縣令說這件事時,我就沒有放在心上,而且這個勛官也算不上什么,鎮上好幾個云騎尉呢!”
范寧見父親的解釋說不到核心問題上,便笑道:“娘,爹爹不會娶妾的。”
“他不想娶妾,蓋這么大的房子做什么?”張三娘一針見血說道。
范寧也有點懷疑地看了爹爹一眼,按理,他們家是不需要這么大的房子,爹爹蓋這么大的房子做什么?
范鐵舟苦笑一聲,“有了土地,當然想蓋房子,要不然空在那里做什么?而且你是知道的,不蓋房,阿桂他們住哪里?”
“算了,我也不管你,你要娶就娶,你娶了妾我就帶著女兒跟兒子過去,給你自由。”
“三娘,今天阿寧回來,咱們不提這些不高興的事情。”
“對!對!看我都被你氣糊涂了。”
張三娘連忙對管家道:“老元,這塊牌匾等會兒你讓阿桂和冬子掛在大門上。”
“夫人,我知道了!”
張三娘雖然對勛官可以娶妾這一條嚴重不滿,但勛官的其他方面還是很滿意的,比如她從前被叫做大娘子或者員外娘子,現在她丈夫是勛官,她也能稱為夫人了。
還有蔣員外家一直在暗中和自己家較勁,現在自己兒子考上進士,丈夫有了勛官,就算徹底地壓住他家了,讓張三娘心中暗爽不已。
“娘,阿桂和冬 子是誰?”范寧好奇地問道。
“是咱們家的住家佃戶,兩個剛當爹的年輕后生,租咱們家土地種的,家里有什么事,他們都會來幫忙。”
宋朝佃戶有兩種,一種是本地人,直接租大戶人家土地種,和地主的關系就是每年交佃租。
而另一種叫做住家佃戶,外來的農戶,有點像流民,攜家帶口四處打工,大部分都進城當伙計,但也有愿意來鄉村當住家佃戶。
雖然收入低一點,但開支也小,生活壓力不大,尤其在江南地區,只要勤快點,養活自己和全家基本上沒有問題。
住家佃戶和主人簽了三五年的租地契約后,一般都要住在主人家中,算是半個仆人,這其實才是范鐵舟要擴大住宅的根本原因。
由于范寧考中舉人后享受免稅的待遇,所以這幾個月范鐵舟連續買地,他們家已經有八百畝地了,招了五戶住家佃農,必須給人家提供住處。
這些事情,父親范鐵舟給他的信中也提到過,所以范寧也不再多問。
這時,妹妹阿多抱著一個上好的磨喝樂跑了過來,依偎哥哥的懷中,開始擺弄她的新玩具。
這卻是朱佩送給她的,里面用細銅絲擰成了人偶的軀干模樣,然后用線一層層包裹,外面再用布縫制成皮膚,再穿上絲緞的小裙子小衣服之類,畫上眉眼小嘴,就成了小娘們最喜歡的布娃娃。
做得越精致,用料越講究,價格當然越貴,阿多手上的磨喝樂是京城最好的店鋪賣的,做工異常精細,還梳著雙環髻,這一個布娃娃就要兩貫錢。
張三娘忽然想起一件最重要之事,連忙問道:“寧兒,你什么時候回京?”
范寧撓撓頭道:“娘,算上今天我還有十九天假期,在家最多呆十天。”
“這么快就要走啊!”
張三娘想到以后見兒子就難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范鐵舟連忙岔開話題,“阿寧,你回京后是繼續讀書嗎?我聽說童子科進士都要在太學繼續讀書的。”
“爹爹,我的情況有點特殊,我現在其實已經是正八品給事郎了,出任秘書省正字。”
范鐵舟和妻子都大吃一驚,張三娘更是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兒子才十三歲,竟然已經當官了。
范鐵舟雖然也很激動,但不像妻子那樣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他不解地問道:“正八品有多大?”
范寧笑著解釋道:“這樣說吧!高縣令是從八品,比我低一級,而且我是京官,他目前還是候補官,要至少再熬五年才到我這一步。”
張三娘終于反應過來,“那高縣令豈不是要給你讓路了?”
她對當年上元節看到兩個縣令爭路之事一直記憶猶新。
“可以這樣說,但他畢竟是前輩,最后還是應該我讓路,不過這件事我們暫時不要說出去,萬一出了什么變故,會被人笑話。”
當然不會出什么變故,只是范寧想低調一點,一旦他任京官之事傳出去,很多官場上的規矩就來了,他得去拜訪這個,得去看望那個,一個做得不到位,別人就會說你不懂規矩。
他在家只有十天時間,他只想在家里安安靜靜度過。
對兒子的想法,范鐵舟夫妻當然是全力支持,考上進士已經足夠他們榮耀了,至于當官,以后再說吧!
這時,張三娘想起一事,笑道:“蘇亮前天來找過你,他以為你回來了。”
范寧精神一振,笑問道:“他怎么樣?”
“考上進士當然很榮耀,不過他來找你時,隱隱透露好像為什么事情和家里吵翻了。”
范寧一怔,蘇亮居然和家里吵翻了?難道是因為程圓圓之事?
“他有說是為什么事嗎?”
“他沒說,但我感覺好像是和婚姻之事有關。”
說到這,張三娘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寧兒,娘也要和你好好談一談這件事。”
范寧現在可不想談這方面的事情,他連忙抱起妹妹,站起身笑道:“我要去看看阿婆,我給她買了好多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