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縣學門口的碼頭上敲鑼打鼓,彩旗飛揚,十名頭戴方帽,身穿錦袍,挎著大紅花的舉人在數百名縣學士子的簇擁中走上了一艘艘小船。
北方中榜講究騎馬夸街,而江南沒有這么多馬,騎驢夸街也不好看,便因地制宜,改為乘船。
十艘小船也裝扮了一番,披紅掛綠,顯得格外隆重喜氣。
挎著大紅花的舉人們則站在船頭,小船緩緩而行,最前面一艘大船上數十名樂匠敲鑼打鼓,嗩吶喧天,將城中百姓全部吸引到河道兩岸。
兩岸數萬百姓夾河相迎,不斷響起歡呼聲和祝福聲,更有不少人將銅錢拋向小船,想分享舉人們的運氣。
范寧的小船在第三個,但在他小船上插了一面旗幟,上面一行大字,‘童子試魁首’,在河風吹拂下,旗幟獵獵展開,格外引人矚目。
范寧確實也最被吳縣民眾關注,從縣士魁首到貢舉士魁首,他一次次成為吳縣輿論的焦點,他已經成為吳縣所有家長教育孩子的榜樣,所有家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范寧一樣。
范寧向兩邊拱手致謝,一把把銅錢從岸上拋來,叮當落在甲板上,行了還不到兩里,銅錢已經將甲板鋪了薄薄一層,將劃船的艄公喜得嘴都合不攏,這些銅錢雖然是扔給舉人,但最終是歸他所有。
乘船游河直到中午時才結束,舉人們吃罷午飯,這才各自啟程回鄉,迎接他們的,將是鄉一級的歡慶,既是一種巨大的榮耀,但同時也是讓每個舉人難以承受的醉酒痛苦。
當天晚上,范寧喝得酩酊大醉,被兩個蔣灣村的后生抬回了家里。
兩天后,解試的慶祝才終于告一段落,生活重新恢復了平靜。
一早,范寧負手在小院里來回踱步,這段時間他心中頗亂,各種事務堆在心中,千頭萬緒,他需要靜下心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他需要去一趟吳江拜訪朱元甫,不管是答謝,還是對未來投資,他都必須要拜訪朱家,而不是等朱元甫來拜訪他。
范寧算一下時間,他后天要返回縣學,那明天一早就要出發去吳江。
他還要和二叔范鐵戈談一談田黃石之事,將田黃石作為奇石館的事業拓展,具體事情還必須由二叔來經辦,自己只能是在大方向上匡扶一把。
范寧始終有點不放心明仁和明禮,這兩人做事比較毛躁,自己沒有精力管束他們,還是要由二叔來掌舵。
這件事今天就要和二叔談。
然后是接下來三個月的科舉準備,前兩天蘇亮邀請自己進京備考,這讓范寧頗為動心。
事實上,縣學對他的提高已經沒有太大作用了,他確實需要考慮換一個環境。
如果真要進京,那么在進京之前,自己需要將各種事情安排妥當才行。
范寧低頭沉思之時,小丫鬟阿桃端著一碗茶笑嘻嘻走了進來。
“小官人,外面居然來了四個!”
范寧一怔,接過茶碗問道:“四個什么?”
“四個說媒的呀!從前天開始,說媒的就涌上門來,每天都有一堆,大娘都要被煩死了,不想見她們,她們就賴在門口不肯走,天剛亮,就有四個媒婆坐在門口等著了,據說還有從長洲縣趕來的。”
范寧也一陣頭大,這才剛剛拿到貢舉士,要是考上進士,又該怎么得了。
如果說他還有一絲留戀家鄉的話,那么阿桃這番話就成為促使他下定進京決心的最后一個因素。
“進京!”
這一刻,范寧下定了決心。
范鐵戈頭戴一頂八角帽,身穿深色的錦緞長袍,他身體比較富態,笑容和藹可掬,完全就是一個頗有氣度的大掌柜模樣了,
這兩年范鐵戈在木堵鎮也頗有名氣,大家都稱呼他為范大掌柜,也算是鎮上的一名鄉紳,很多鎮上居民有了糾紛,都會請他幫忙調解。
他為人厚道、待人和善,贏得了奇石巷大多數小商販的尊敬,這兩年也收了不少名石,將奇石館經營得井井有條。
范鐵戈聽完范寧的講述,語氣緩慢道:“前幾天我也聽明仁和明禮說起這件事,他們兩人確實不是讀書的料,讓他們出去走走對他們也有好處,但我有點不太明白,你說的田黃石準備怎么賣,就擺在柜臺上賣,還是打算加工后出售?”
范寧搖搖頭,“先不急著賣,先囤貨,大量囤積原石,不過二叔要做兩手準備,第一是二叔要盡快招募兩名玉雕匠,準備從太湖石向雕刻觀賞石拓展;第二,等京城奇石館開業后,田黃石就可以在京城上架了。”
在京城開店是明年既定方針,奇石館這兩年已經積累了數萬貫的利潤,已經具備在京城開店的條件。
一旦京城奇石館開業,范鐵戈就將進京當大掌柜,平江府這邊要另外招募一名掌柜。
范鐵戈點點頭,“京城的店鋪我已經托人在找了,明年春天我打算去一趟京城,如果一切順利,明年夏天之前爭取店鋪開業。”
“一切就拜托二叔了,包括田黃石之事,也煩請二叔多多費心。”
范鐵戈笑道:“既然投資田黃石礦脈成為奇石館下面的礦山,我打算招募幾名執事專門負責整個生意,包括采礦、運輸、儲存、雕刻等等事務都需要有人專門負責,那兩個家伙比較年紀還小,承擔不起這么大的擔子,讓他們多跑腿,磨練幾年后再說。”
“這個由二叔來決定,有什么為難之事可以請朱家幫忙,他們在福州有銀礦和茶坊,經營了很多年,對那邊情況比較熟悉。”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進京趕考吧!預祝你考上進士。”
范寧又向二叔交代了潘玉郎那邊的事情,這才告辭離開了奇石館。
范寧打算提前進京備考,得到了父母的大力支持,張三娘雖然有些不舍,但為了兒子的前途,她還是主動表態支持兒子進京。
范鐵舟還決定讓徒兒阿慶作為范寧的書童,陪同他進京趕考。
當天晚上,張三娘給兒子收拾衣物,范寧明天要去吳江,從吳江回來后就直接從吳縣出發進京,不再返回蔣灣村了。
“寧兒,你應該是坐船進京吧!”
“娘,當然是坐船進京,已經安排好了,李大壽家就開船行,他父親會準備一艘五百石的客船,應該會比較舒適。”
“那就好,昨天你水根阿公還在問,要不要坐他的船進京,他的船太小,坐不下你們幾個,還有書童呢!”
母親說到書童,范寧又對坐在一旁的父親道:“爹爹,阿慶就算了,他那么瘦小,哪里挑得動書箱和行李匣,到京城后,我雇一個挑夫就是了。”
范鐵舟笑道:“這話告訴阿慶,他肯定要急得哭了,他一心想進京玩耍,盼了多久了。”
“我是進京備考,哪有時間帶他去游玩?帶他進京,反而會影響我備考!”范寧不想帶阿慶進京,感覺他是個累贅。
范鐵舟點點頭,“那就算了,等明年春天你二叔進京,再帶他去也是一樣,另外我再給你準備點行旅用藥,路上也方便。”
“謝謝爹爹!”
“傻孩子,這有什么好謝的,對了,明天你出發前,最好給阿公和阿婆打個招呼,尤其你是阿婆,她聽說你考中狀元,還專門跑去靈巖寺給你還愿。”
范寧額頭上冒出三條黑線,連忙道:“爹爹,你給阿婆說清楚,不是狀元,是貢舉士第一名,要被別人笑話的。”
“對他們來說都一樣,上次你考中縣士第一名,她也認為你是考中狀元了,你就別在意這種小事。”
范寧無奈,只得苦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