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圓月慢慢升到頭頂,又緩緩墜下。
東方泛起的第一絲曙光透過窗紗刺向霍寧之宛如凍僵了般的雙手。
那熱度灼痛了他,他猛地縮回雙手,緩緩直起腰來,朝著牌位緩緩磕了三個頭,啞聲開口,“讓青豐放下手里的事,出京尋一個細心、善良、擅于操持家務的女子,出身相貌不論,良家子就好”。
青和輕巧巧從祠堂外的大榆樹上躍下,單膝跪下,“是,不知將軍找這樣的人是要做什么?”
霍寧之依舊背對著祠堂門口跪著,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來,他皺眉抿了抿唇,再開口時,聲音便顯得格外的冷淡,甚至冷漠。
“妻子,讓青和抓緊時間,年前便將人選好,過了十五就去議親,三月成親”。
青豐驚訝瞪大眼睛,張大嘴,“將,將軍——”
霍寧之好似根本沒聽到他的話,手再一次扶上抹額,那是解他霍府克妻之命的象征,卻也是他克妻母亡的象征。
整個國公府的女主子只有不愿見人的宜姐兒,才九歲的容姐兒,另外就是二叔的一個妾室。
國公府缺一個女主子,一個能管得了他顧及不到,亦束手無策的后宅瑣事的女主子,一個能照顧、教導宜姐兒的女主子,一個能操持安之和宜姐兒親事的女主子!
安之和宜姐兒都十三歲了,普通人家早就開始尋摸親事了,他卻還茫然沒有頭緒,只能任由他們這么耽擱著。
就算他尋摸到了人家,大婚要走的各種禮數,要準備各色東西,難道他還能全部交由管家去辦?
他需要一個妻子!
越快越好!
宜姐兒,耽擱不得了…
林嬌嬌回去后,就給霍宜之寫了封信,誠懇道歉,說自己不知道她看書那么入神,故意嚇她的,請她一定要原諒自己,還隨信送了只雪白雪白的小白兔過去。
霍宜之鮮見的沒有第二天就回信。
于是,林嬌嬌又給她寫了封信,再次道歉,又送了一缸子金魚。
第三天,林嬌嬌又寫了一封信,送了一只會說對不起的鸚鵡。
為了找這樣一只鸚鵡,林嬌嬌拖著林延昭差點把腿都跑斷了。
第四天,霍宜之回信了,說是自己失態,與林嬌嬌無關,說對不起的應該是她才對,隨信送了她一個手爐的套子,現在正是合用的時候。
林嬌嬌松了口氣,感謝霍寧之給她的靈感!
她總算沒白跑斷腿!
林嬌嬌又給霍宜之寫了封信,兩人又恢復了之前的通信聯系。
只是林嬌嬌明白,一時半會,霍宜之絕對不會再見她。
快到年關了,錦鄉侯府的主子奴才們個個忙的腳不沾地,都在為過年做準備,連林延昭也被錦鄉侯夫人拉去做苦力了。
當然,不包括林嬌嬌,林嬌嬌依舊舒舒服服的窩在她的七院看書練字,聽七四教八哥說話。
那只八哥剛來的時候一個字都不會說,經過這些天七四不厭其煩,鍥而不舍的喋喋不休,終于學會了一個字,“好”。
于是,林嬌嬌天天要忍受那只八哥興奮的叫著好的聒噪聲。
如果不是顧忌著霍寧之、霍宜之以后應該還會來做客,她一定燉了它!
好像她還沒吃過會說話的動物呢!
臘月二十三,林六郎林延定趕回了京城,送來了林嬌嬌盼望已久的教養嬤嬤。
于是,林嬌嬌就看到一個國色天香,一舉一動皆成風景的大美人朝她微微一笑,“這就是七姑娘了,果然是個好孩子,我姓夏,七姑娘可以叫我夏嬤嬤”。
三十大幾的“好孩子”頓時受到了一萬點暴擊,顫抖著聲音問,“嬤嬤高壽?”
絕對不超過二十歲!
二十歲!
美人素手輕抬,手中如一泓碧水般的長蕭微微擋住滿是膠原蛋白的臉蛋,輕笑,“七姑娘果然和你五哥說的,是個活潑的”。
林延平咳了咳,“嬌嬌兒,學高為師,無論夏——”
他又咳了咳,嬤嬤兩字到底沒能吐出口,“無論夏先生年紀長幼,你都要尊她為師”。
林嬌嬌之前已經得了囑咐,知道這位“夏嬤嬤”是要一輩子給她當師父的,她出嫁,她都會跟著她。
她老了,她就負責給她養老送終,算是終身綁定在一起了。
而且,是林延平花了這么長時間尋來的人,肯定素質過硬啊!
林嬌嬌一點沒含糊,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個頭,“學生見過先生”。
七一將纏枝蓮花的茶杯遞到她手邊,林嬌嬌接過,高舉過頭頂,恭聲開口,“先生請喝茶”。
這是正正經經的拜師禮,卻是與之前跟明澄的母親、六一居士學東西完全不一樣的性質。
夏美人接過茶杯,不緊不慢將一杯茶全部喝了下去,從侍女手中接過一管短笛,遞到林嬌嬌面前,盈盈笑道,“乖徒兒”。
林嬌嬌雙手高舉過頭頂恭敬接過,短笛碧綠澄透,如一汪碧水般在她手心流淌,應該和她手中的長蕭出自同一塊玉石。
一看就很值錢啊!
林延平開口,“起來吧”。
林嬌嬌恭敬起身,夏美人跟著起身,“我乏了,先走一步,侍簫,領七姑娘去看另外半個見面禮”。
臥槽!
這么值錢的東西竟然只是半個見面禮?
等林嬌嬌被領到馬廄,來回打量著那怎么看怎么像傳說中的汗血寶馬的高頭大馬,不敢置信的看向林延平,“五哥,這不會真的是汗血寶馬吧?”
林延平挑眉,“不如嬌嬌兒騎上試試,待馬兒流汗了,自然就見分曉了”。
林延定和林延昭同時開口,“我去試!”
侍簫朝幾人行禮道,“寶馬認主,還請姑娘吹響主子送給姑娘的玉哨”。
林嬌嬌,“…”
這不是笛子嗎?
大陳的哨子都長成笛子的模樣?
還是說在大陳,笛子就叫哨子?
林嬌嬌仔細看了看,發現自己手中的疑似是笛子的哨子好像的確不是笛子,應該要比正常笛子短不少。
“我不會吹哨子”。
她當初只學過最方便裝逼的古箏的說。
侍簫噎了噎,無語道,“隨姑娘怎么吹,吹響就好”。
林嬌嬌頓時來勁了,這個她擅長啊!
于是,在林延平的忍笑和侍簫慘不忍睹的表情中,林嬌嬌吹出了一個十分不和諧的聲音來。
然后,奇跡發生了!
那一看就脾氣不好,一副隨時準尥蹶子踢人的高頭大馬甩了甩耳朵,竟然主動將頭伸到了林嬌嬌面前。
林嬌嬌本能的就伸手去摸它漂亮厚實的馬鬃,馬兒噴了噴鼻息,十分人性化的露出享受的模樣來。
林延定著急道,“現在可以騎了吧?”
剛才林延平和林延昭都在笑林嬌嬌,只有他沒笑。
原因,自然不可能是因為他特別善良,而是他的眼睛就沒從這匹寶馬身上離開過!
蠢妹妹什么的,哪里有寶馬好看?
侍簫正要開口,林延平一巴掌拍上林延定腦門,“嬌嬌兒的馬,你湊什么熱鬧?嬌嬌兒,來,給它取個名字,五哥帶你去馬場玩去”。
林延定再次搶著開口,“就叫——”
林延平再次一巴掌拍過去,狠狠把他剩下的話拍回了喉嚨眼。
林嬌嬌掃了林延定一眼,想了想,拍手笑道,“七七,就叫七七!我是七姑娘,它是七爺,就叫七七!”
林延平,“…”
好吧,幸虧他從來沒對嬌嬌兒起名字的技能期待過!
林延定怒瞪,正要說話,林延平又是一巴掌拍過去。
天下和諧!
林嬌嬌抱著七七的脖子蹭了蹭,高興道,“七七,我們撒歡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