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人神情平淡,從容一笑:“段大人,快升堂審案吧。我一向嚴以律己,秉公執法,為官多年,自認問心無愧。我倒要看看,我是否真是如她口中所說的昏官。”停頓了一下,他揚聲道:“公道自在人心。”
他說這番話,面上看起來自信十足,其實,心虛無比。他自覺,陸浩殺害夏荷一案,他很可能斷錯案。為此,他心中耿耿于懷。不然,他也不會讓水脈姑娘拿著狀紙來大理寺告他。
方大人違心地說這番話,只是為了配合水脈。兩人看似對立面,其實是一條心。當然,旁人并不知情。
在衙門外圍觀的百姓看來,水脈要告方大人,方大人自我申辯,自認無罪。百姓們不知內情,宛如墻頭草,哪邊風吹就往哪邊倒。剛才,百姓們還偏著水脈,希望她放棄狀告方大人。這會兒,聽了方大人自我標榜的話,又站在了方大人一邊。
百姓們議論紛紛,對著水脈姑娘指指點點。很快,人群由議論紛紛演變成吵吵嚷嚷。一時間,莊嚴肅穆的衙門口,看起來就像趕集時候的鬧市。
“大人,快快升堂吧!”
“我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似乎,這案子,已經激起了眾人的探知欲,大家都想一探究竟。
門外圍觀的百姓臊動不安,事態發展一發不可收拾。方大人大吃一驚,有點蒙了。他說那些話,不過是為了配合水脈姑娘,沒成想激起了民憤。他本意并非如此,誰知那些話讓人對水脈姑娘產生反感,轉而同情自己。
段子生淡定從容地望著衙門外臊動的百姓,一臉看好戲的表情,只是不語。這事越受到關注,對水脈他們翻案越有利。他心里十分滿意,事態朝著他希望的發展。
既然水脈姑娘堅持要這么做,段子生也不好再勸。只是,他面上不動聲色,在心里默默佩服她的膽色,贊賞她舍己救人,勇氣可嘉。
片刻后,段子生干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水脈姑娘,你當著要告知府大人方弘義?方大人可是個清官。”
他并不覺得他問了句廢話。這把火已經燒著,他要在火上添一把柴,讓火燒得更旺。
啰不啰嗦。相爺嘴角抽了抽,露出寒光閃閃的牙齒在冷笑。
水脈一臉堅毅的表情,斬釘截鐵道:“大人,民女民女狀紙都帶來了,豈有反悔之理?方才,狀紙已呈上。案件始末在狀紙上白字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方大人有無斷錯案,只要審問過便知。”
段子生聽后,還未回應,便被相爺搶先開口。
相爺見水脈態度如此堅決,臉色一暗,心頭怒火中燒。一絲陰冷的笑容從他嘴角一閃即逝。他干脆說道:“段大人,既然大理寺是執法機構,平民有冤情當替平民伸冤。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情于理于法不通。不如,快快審案吧,別浪費眾人時間。”
大理寺少卿云白心里嘀咕,相爺自己說得好聽,只在一旁聽審,不干涉。這還沒開始審案呢,相爺的話比段大人還多。這不搞笑嗎?
大理寺卿段子生臉色肅穆望著王爺,征詢道:“依相爺之見,該動用哪種刑罰?”
話一出口,他立馬意識到不對。這里是大理寺,他才是執法者。卻要當眾開口向相爺詢問,實在是有些滑稽。這一聲詢問,顯得他辦事不利。讓人覺得他被相爺牽著鼻子走。
其實,他并非還未拿定主意。他已決定,選用滾釘子板。那么多酷刑,他覺得此刑最為保守,只要挨得過去那身體上的苦痛,人活命的可能性最大。
不過,他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相爺背后的靠山是皇后,不能觸怒相爺。他本人是不畏權貴,但是,若是惹惱相爺皇后,憑著皇后的處事風格,極有可能讓他停職。
他丟官事小,只怕到時楚天闊真會人頭落地了。
聞言,相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片肅殺之色。他那雙陰險的眼眸,如同嗜血般可怕,飛快掃了一眼公堂上的各種刑具,最后,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塊釘子板上。
他冰冷的手指朝釘子板一指,寒意襲來,不留一絲情感:“滾油鍋還要等候燒開油,烙鐵板亦是如此,需等鐵板發燙發熱,燒得通紅。這些都得事先準備。為了節約時間,依我之見,不如就滾釘子板,最為穩妥。”
他的話,聽起來很有說服力,好像合情合理,似乎真是為節約時間考慮。只有相爺自己心里清楚,選擇讓水脈姑娘釘子板這項刑罰,不過是為了折磨她。他見識過別人滾釘子板,那叫聲凄慘凄厲,令人毛骨悚然。可想而知,那該有多疼。
但是,滾釘子板也僅僅局限于身體上的疼痛,至今為止,他還沒聽說哪個滾了釘子板就一命嗚呼的。
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獄無門她闖進來。他要讓她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眾人的目光都看向角落里哪個叫釘子板的刑具。幾乎在場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涼氣。
那是一塊大木板,木板上盯著許多鐵釘,釘子尖統統朝上。不難想象,人仰面躺在釘子板下,釘子刺傷皮膚,刺進肉里,那種疼痛的滋味有多難以忍受。
那塊釘子板,并未躺上去,眾人看著都覺得疼。當然,相爺除外。他一臉竊笑地看著釘子板,內心毫無波瀾。
段子生點了點頭,對著堂上站著兩排衙役,喊道:“來人,把角落那刑具釘子板搬上來。”
衙役們候著,沒一個人上前,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沒有聽見段大人的話。事實上,他們又不耳聾,當然聽得見段大人的命令。只是從心里抗拒,讓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受此酷刑,太殘忍。
大理寺少卿云白就坐在段子生旁邊,自然聽得比別人清楚。他聽后,面露難色,忍不住湊近段大人,小聲問:“大人,當真要讓水脈姑娘睡釘子床?”
段子生嚴肅正經地回他,聲音壓得很低:“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