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是百般別扭,可是人已經撲過來了,她又能怎么樣,給人推出去嗎?
那不是當場讓人下不來臺,讓謝老三看笑話嗎?
僵著身子把人給扶好了,哭就哭吧,咱能小心點兒那大鼻涕么,新衣裳來的,一會兒還要抱孫子呢…
想到孫子,袁夫人就整個人都舒展了。
阿琰乖巧懂事,聰明早慧,記性好,還會哄人。
可千萬不能長歪成謝老三這樣。又想,不該怕嚇著阿琰就給留下的,應該抱來讓他多見世面,從小防微杜漸。
“說的是啊,長嫂說的是,三叔…你怎么能這樣說呢。”蔡夫人結結巴巴地道。
以往她一向以三房馬首是瞻,現在聽了雖然火氣大,但也不敢真當面頂撞謝三爺。那畢竟是謝家嫡出的,又是光祿卿,不論哪一個身份都秒殺二房。
王十二娘就更不敢伸頭了,這事兒說到底是她引起來的。
如果不是她起了個頭,讓謝三爺給抓住了猛搥,也不至于鬧成今天這么難看。只是難上難免尷尬,連眼睛都不知道瞅哪兒了。
“老大媳婦說的對。”謝母擲地有聲地道:“娶妻娶賢,當初看上王氏,就是因為她賢良能干。王謝兩家一向有聯姻的傳統,幾代人沒變過。那不僅僅是因為政治聯姻,強強聯合,而是家世相當,品性也都了解——沒有人像你這樣想,娘家強勢,你就忍讓,娘家弱勢,就該任你作為,我謝家不是這樣教自家兒郎!”
“老三,你這些年學問才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謝三爺已經四十來歲,謝母這話不可謂不重,讓他老臉瞬間通紅。感覺捅了馬蜂窩了,后宅的這些女人輪番攻擊他。
“你們、我,我是那個意思嗎——”
“太夫人別為難我阿爹,一切都是我們的不對,是我們不該有奢望,妄想認祖歸宗。”謝寧一個頭猛地磕到地上,替謝三爺找補起來:
“阿爹也是一片慈父之心。阿爹頂天立地,行得正坐得直,都是為了我們才會失態,太夫人和諸位老夫人千萬不要怪罪阿爹。”
這小嘴巴巴的,能說會道,把謝母都給驚著了。
蕭寶信坐著吃瓜,心道謝三爺有這么好,她咋不知道?謝家人好像就沒一個人知道的。
這小郎為了給謝三爺找補,有點兒昧著良心啊。
不愧是阿琰口中后世的尚書令兼右衛將軍,有點兒東西啊,至少現在顛倒黑白的本事就不小。再看旁邊的江潛,一言不發,跟著跪跟著磕頭,不該他發聲的場合,半個字都不帶說的。
可蕭寶信就是覺得這才是位真腹黑。
以前不是沒和這倆小郎打過交道,江潛可比謝寧要沉著冷靜,謝寧那就是個炮仗,一點就著。要不然剛才也不會出口讓王夫人閉嘴了。
別人看沒看著蕭寶信不知道,當時雖說謝寧的聲音是讓謝三爺的大嗓門給壓下去的,可蕭寶信卻分明看見那時在旁邊的江潛迅速地出手拉了謝寧一把,意圖制止他。
結果表明,謝寧還是很聽江潛話的,這么一拉果然就把嘴給閉上了。
盡管臉漲的通紅,滿目都是憤怒。
“都是我們的錯,阿爹——你別為了我們受這樣的委屈指責了,我們…不回謝家了。”說著就看向謝三爺,滿目孺慕之情:“阿爹還是我們阿爹,沒有不認我們,我們就知足了。阿爹能讓我還姓謝,也就夠了。”
一番話把謝三爺給說的都激動了,眼圈發紅了。
“王氏——”
“好!”
王夫人突然抹干眼淚,推開袁夫人站起了身,妝容也哭花了,眼睛旁邊的皺紋畢露,看起來又老又憔悴,可是眼神卻是無比的堅定,射向謝三爺。冰冷的仿若寒潭水一般:
“你不是要讓你兒子進謝家嗎?好,我同意。但是,”最后她一字一句地道:“只能是你的兒子,別的人謝家可不養。”
江潛迅速地低下了頭。
“你什么意思?!”謝寧怒道。
“意思是謝家只養你,不養父不詳之人。”王夫人居高臨下,睥睨道。
江潛連忙拉住暴走邊緣的謝寧:“這是好事,本來我就是這么想的——你才是謝家人,你能回謝家就夠了!”
握著謝寧的手暗暗用力捏了他一把,提醒他別沖動。
王夫人連理都沒理謝寧和江潛的眉眼官司,只向謝三爺道:“我不是為了你,也不是因為我娘家倒了,所以不得已向你屈服。”
“我是為阿娘,為太夫人,不想謝家骨肉流落在外。”
謝母:…其實她并不真的需要。她孫子優秀,曾孫從小看也優秀。
本來看謝老三就夠了,每次看到他,她都當作是老天爺在提醒她當年犯的錯,生下了這么個貨。真不需要再頭疼他兒子。
不過謝母并沒出口,當自己是王夫人給她自己下臺的臺階,總不好她出面給拆了。
“太夫人年邁,我也不想因為三房這個腌臜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煩她老人家。不過是個外室子,接進來就接進來了,可是我丑話說在前頭,庶子就永遠都是庶子,該是什么樣的待遇就是什么樣。進了府循規蹈矩,該學的規矩禮儀也得學,一切吃穿用度都照規矩來。”
“以后晨昏定省是少不得的。”
“阿昭他是比不得的,永遠給我安心在府里做個庶子。”
蔡夫人聽著刺耳,一口一個庶子的,可也知道這就是事實。
事實上在謝家庶子該得的一樣沒少,比其他人家已經好很多了。只是讓王夫人把話都擺在臺面上,聽著難免就讓人心里不舒服。
其實,庶子又怎么樣呢,他家九郎現在不也是黃門侍郎了嗎?
比不著調的謝老三,把三房鬧的雞飛狗跳的可強多了。
其他人家的嫡子又怎樣,能做到九郎這樣的都少。
事情就這么定了,本來就是三房自己的事兒,謝三爺不怕丟人鬧到了易安堂。現在王夫人都發話,同意了,旁人又有什么可置喙的?
至少謝母是松了口氣,倒不是怕了謝老三,是真煩了他這作勁兒。
一次一次的,讓人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