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請了幾個太醫都不見好,可雖未見好,也不能斷了藥,只問蔡氏哪個吃著好些,便繼續用著。平日里不拘什么貴重的藥品,補品,也都往蔡氏這里送。
蔡氏卻只見吃,不見好。
蕭寶信見她之前都未想過再見時,蔡氏會瘦成這般,整個臉上都沒肉了,雙頰凹陷,臉色蠟黃,形似枯槁,當時眼淚就下來了。
只等意識到不該如此失態,想要掩飾便再來不及。
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天賦技能給她的感覺,越接近蔡氏,她越感覺一股死氣沉沉,壓的她幾乎喘不上氣來。
蔡氏坐在榻上,了無聲氣。
看著蕭寶信來了,臉上呈現出一股掩飾不住的喜氣,突然又生起氣來:
“你怎地來了?不是告訴阿娘,讓你好生養胎,不要過來嗎?”
這是怕過了病氣給她。
蕭寶信又怎會不知好歹,忙擦了淚:“這不是想著許久沒來看阿嫂了,想你了?正巧今日三娘回門,我便順路過來了。阿嫂身子可大好了?”
蔡氏也不理她,只叫身邊的丫環趕緊把窗子門都打開,通通風過過氣。
“這屋子一股子藥味,可別嗆著你,再者我這是什么好病不成?”
“妹夫心疼你,知道你來我這里,只怕心里也會怪我不識大體。”蔡氏指著丫環遠遠地讓蕭寶信坐到繡墩上:“說好了,坐著看兩眼便走吧。你現在是有身子的,可不比以往。”
說著嘆口氣,“以前你身體壯如牛,我卻是不怕招你的。”
蕭寶信啞然,她是該感謝蔡氏如此為她著想,怕過了病氣的好,還是生氣說她壯如牛啊?
“阿嫂也是的,哪有說自家小姑跟牛一樣…”
“你也說我像牛一樣了,我肚子里的肯定也是頭小牛,快別開了窗門,天涼了,免得阿嫂凍著。”說著便令丫環們趕緊把門窗關上,她可怕來這一趟把蔡氏再給著病了。
蔡氏說什么也不讓,推來推去,丫環也無奈了,只眼巴巴望向后面一臉欣慰的謝夫人 她這是欣慰蕭寶信與蔡氏姑嫂二人相互謙讓,都為對方著想,看現在這倆人,誰能想到之前掐的跟烏眼雞一般?
不過,她私心里也不想真過了病氣給蕭寶信,大人她都舍不得,更不會說肚子里小的了。
只叫丫環開著窗,往蔡氏身上多披了幾件衣裳,又裹著厚厚的一層被。
蔡氏都無語了,她病不久矣,可看這架式,今天是要活活被壓死。
婆母是一片好心,只是她身子弱,著實受不住:“快拿下去,我還想多活兩天——”這是把心里話都給喊出來了。
蕭寶信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了。
“阿嫂何止要多活兩天,看面相就是長壽相。”
蔡氏嗤笑:“以前我只當大娘子是個眼毒,手欠的,你能看出我長壽相,也不知是我看走眼了,還是你看走眼了。”
蕭寶信:蔡氏這是心知時日無多,徹底放飛自我了嗎?
“阿嫂看走眼了。”她沒好氣地道。“我眼睛漂亮著呢,哪里毒?手…你看看,玉指纖纖,跟水蔥似的那么嫩,哪里欠了?”
蔡氏笑的都咳嗽出眼淚來了,一屋子丫環又是忍笑又是忙活著給蔡氏順氣,倒水。就沒見過這么瞧病人的,是探望啊還是在這里說雙簧啊,想逗死她們這幫丫環不償命啊。
蔡氏知道自家小姑一向自視極高,果不其然,現在都不遮掩了。
不過,嫁了人還能這般,只能說在婆家過的也是順風順水。
是了,這般俊的玉人兒,性子還通透,又得夫婿的疼愛,婆家又怎敢低看?且看如今蕭家的光景,那正是如日中天的架式。
只可惜,她是無福的人。
“是,是我走眼了。”蔡氏好容易喘過氣來,忍不住笑的嘴角都勾到了耳朵根,竟是難得的這般開懷。
謝夫人見了也只是笑笑:“你們姑嫂聊著,我可不討這沒趣,聽你們這些閑白。大半天沒看著我孫兒孫女了,可想死我了。”
說著,轉身便要走,沒兩步又轉過頭來對蕭寶信道:
“現在天色不早,你可別在家里耽擱太久,免得婆家不高興。”
謝夫人的心思哪個看不出來,其實就是不愿蕭寶信在屋子里久待。
蔡氏到這時也知道婆母處事有事難免拎不清,但心卻是頂頂善的,要不然她留在府里養病,婆母也不至于跟著著急上火,太醫一個接一個的請,什么藥材貴重什么都往她這里送。
且她也是為人母的,如何不知愛護兒女的心?
謝夫人一慣的護犢子,就她兒女是人,心肝肝,肉球球,別人的連斜眼看一眼都覺得浪費表情。
在這時候,她重病之際,恨不得連她都忌諱著不讓自家閨女兒子過來看她了,謝夫人居然還準了蕭寶信過來,顯然是拿自己當親兒媳了,甚至比親婆母還要不知強上多少。
想想以往自己的所作所為,蔡氏臊的慌。
“…有快六個月了吧?”蔡氏上下看蕭寶信的肚子,“聽阿娘說是個男胎,小姑真是個有福的。”
蕭寶信:“都這么說,可也要生出來才知道。”
至于是不是有福,她真說不準。
這個‘朕’啊,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阿嫂回來,一直就沒機會來見阿嫂…”
連去到謝府躲禍,兩人也只是隔著車子說了兩句話。
“我一直也想見你,只是你這身子也不便,我也怕過了病氣給你。”蔡氏說著說著哭了起來:“今日你能來讓我,我便是死也無憾了。”
“阿嫂怎地說這種話。”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能不知道嗎?”蔡氏苦笑,但凡能活誰不想好好活著。“只怕是路上染了什么怪病,一直就不見好…我只放心不下安都和靜娘。”
“倆孩子我托付給了阿娘,可是還想著小姑能多垂憐,多幫襯著些。”
“阿娘到底心慈面軟,有時性子太過和軟,有些決斷的事還勞煩小姑了。”蔡氏掏出帕子抹眼淚:“以前種種都是我的不是,不敬公婆,又與小姑小叔不睦,是我自己不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