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劭,始終就是個不得不防的人。
雖說他沒有前世的經歷,也沒有前世多年的厚積薄發,縱橫謀略。他如果就這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順勢走下去倒也罷了,但不能不防的就是自認為有了前世經驗,今世合該‘楊劭在手,天下我有’的蕭敬愛。
野心這種東西,就是只需要一顆小小的種子就能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尤其楊劭前世做過皇帝,那是萬人之上,至尊至榮的位置。
如果他不曾擁有,他就不會心生貪念,或許有一想,也真的不過是一想。但楊劭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前世他是登基為帝的天命之人,就很難令人相信他這一世會安心做個朝臣,一世臣服于人。
更何況有蕭敬愛野心勃勃一心想做一國之母的禍根在,要是一天沒八遍在楊劭耳根底下說事兒,蕭寶信是不帶信的。
蕭敬愛為了當她的一國之母,都已經做病了。
“我始終覺得,”蕭寶信見謝顯沒接下茬,便自顧自地道:“他不是個安分守己之人,你還是防著他些的好。”
謝顯摸著蕭寶信后背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你是指前世楊劭做了皇帝的事?”
輕飄飄的一句話扔出來,蕭寶信只覺得頭重腳輕,腦袋瓜子嗡的一聲,跟炸了似的,一時間亂成一團,根本難以理清思緒。
前世?
皇帝?
楊劭…謝顯又是怎么知道的?
蕭寶信驀地起身,居高臨下地看向一派悠然自得的謝顯。
他一雙黑眸亮的驚人,仰著你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像是…一切他都知道,什么也都瞞不了他的那種…一切盡在掌握的神情。
真是見了鬼了,蕭寶信試圖聽一聽謝顯的心聲——
至少讓她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可是,一句話都沒有!
她什么都聽不見!
——是她錯了,什么謝顯比她坦誠,謝顯比她更聰明而已!
他能什么心聲也不顯示出來,他控制力更強而已啊!
同樣都是土生土長,吃一樣米喝一樣水長大的,憑什么你這么優秀!蕭寶信摔。
“我一向知道你與蕭敬愛的關系不好,甚至頗多爭執。”
都不用蕭寶信說,謝顯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把她沒問出口的問題回答了:“所以,我便讓人買通了她家的丫環,不拘什么話,哪怕只言片語…所以才拼湊出這個事實。”
而事實,已然出乎謝顯的預料。
居然這里面還摻雜著前世今生。
“我倆關系不好,不是你買通她家丫環的理由。”蕭寶信并不相信他的理由。
盡管他的結果,的確經得起推敲,可是就因為她和蕭敬愛關系不好,他就派人收買人家丫環?她能說么,建康城里跟她關系好的五根手指頭都數得下來,關系不好的倒大把,他挨著個兒的買通人家丫環,他買得過來嗎?
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明明是溫柔繾倦的氣氛,突然間陡變,風起云涌。
謝顯這才意識到蕭寶信是真生氣了,因為什么,就因為他派人監視蕭敬愛嗎?
“…我這不是聽她說什么你怎樣怎樣能看上我,之類,心堵。而且,她的確經常胡說八道,說什么蕭家要覆滅…我也是關心咱家的事。”他呲著兩排小白牙,笑。
兩條胳膊支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蕭寶信。
“怎地,還真生氣了?”
這話問的有技巧了。
蕭寶信看明白了,這貨挖坑給她跳呢。
事關蕭敬愛,再不濟就是楊劭,跟她其實沒多大關系。如果她和蕭敬愛關系好,她生氣還情有可原,可她們關系明明不好,她生的是哪門子氣?
其實,蕭寶信哪里是生氣,她是心虛!
虛的一塌糊涂。
虛到極致就是橫!
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自己虛的是什么嗎?無非是前世自己與楊劭那不得不說的故事,怕謝顯在意唄。
明明倆人挺好的,突然冒出一段前世的人事物,是夠膈應人的。
反正她一直挺膈應。
“不是生氣,就是…你還打探出什么了?”
蕭寶信也不碰謝顯了,連他的邊兒都不挨著了,反正探不出底來。
以前她還能仗著自己有這技能,時不時地往上湊湊,聽他的心聲,爭取個主動權。
現在謝顯都知道她這點兒本事了,她要是再故計重施未免就顯得太做作,而且也不上檔次啊,純屬無用功。自己腆著臉貼上去,人家能控制不讓你聽到,你說憋屈不?
“也就這些了,很多還是我拼湊出來的。”謝顯試探地問:“或許,卿卿早就知道?”
都到這時候了,她還有必要瞞著嗎?
蕭寶信都不知道謝顯究竟知道多少,這貨女干詐著呢,指不定什么都知道,卻還是詐她。
“你知道我這技能,蕭敬愛有什么鬼心眼子能瞞得過我呢。她也是忽然間,好像就換了個人似的,心里很有成算,知曉前世所發生的一切。在她來講,咱們未來的事她都知曉…”
“無非是她想借重生一次的機會,大殺四方,圓她一國之母的夢。知道楊劭會改朝換代,她就盯上了他,千方百計嫁了。”
所以,如果不是蕭敬愛使計,楊劭合該娶了蕭寶信才是。
蕭寶信不想說的話,其實都在謝顯心里呢。
畢竟楊劭先看上的蕭寶信,還沒上門提親就已經和他、潘朔都招呼過了。如果不是蕭敬愛橫插一杠子,誰也不知道今天究竟是個什么情景,他自己與蕭寶信還能不能有今天這甜蜜的日子。
感謝蕭敬愛的一番折騰。
其余,他不愿深想。
至少現在把蕭寶信抱在懷里的是他,蕭寶信懷的孩子也是他的。
如果不是從楊家傳出消息太晚,木已成舟,已然成就了楊劭一番功績,謝顯是不會將王皇后弒君這樣的消息來源往楊劭身上扣的——
說他心眼兒小也好,城府深也好,該有的態度還是要有的。
之所以讓楊劭領那功,主要是情況緊急,找不到其他適當的人,再者他不想讓新安王誤以為皇宮盡在他掌控之內,一旦風吹草動他比誰都更清楚。這種認知,無疑于自尋死路,是生怕當皇帝的不忌諱自己。
新安王若是敗了還好,大家穿葫蘆串似的一道兒死;一旦新安王勝了,登基為帝,那就是他懸在頭上的一把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