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太祖爺,就是推翻了前朝,一口氣殺了周邊十幾個國家的小皇帝,才建立起了大梁。
蕭司空是沒機會與太祖肩并肩戰斗過,可他過的也是刀頭舔血的日子,知道戰爭有多殘酷,多慘烈。能熬過這些都不算什么,朝堂上的你爭我奪才是不見硝煙的戰場,那時逞匹夫之勇就沒甚用處了,而那楊劭既能在戰場上叱咤風云,又能在朝堂上呼風喚雨,那卻是能人所不能。
反正他蕭云是不行,不管是腦子還是嘴都跟不上那些士大夫,國公卿。
他只有匹夫之勇,主戰場還是放在戰場上,真讓他玩弄政治,他得死。
楊劭在蕭司空眼里的形象一下子就光輝了。
“等一下,”蕭司空忽然想到哪里不對:“可你現在沒嫁給楊劭…是為什么?”
這才是重點啊。
蕭寶信笑:“因為蕭敬愛重生了,她想取我而代之,主動投懷送抱,又請皇上下旨賜婚,總之,最后終于如愿以償了,蕭敬愛與楊劭已經定親。”
蕭司空那張老臉,蕭寶信都不忍瞅了,抽抽的跟個風干的土豆似的,唯有那犀利如刀的眼神令她心頭一凜。
“那丫頭…倒是個狠的咧。”
“那個重生…到底是個怎么回事?”他不甚了解,“就是借尸還魂?還是黃梁一夢?”
“大抵是活過一輩子了,不知道怎么又從小重新還了一遍,所以咱們還沒經歷過,或者不知曉的未來,她是經歷過的。”
很直白,他懂了。
“這個二娘子怎么回事?”蕭司空隱約記得謝夫人在耳朵抱怨了一堆,總之是個不擇手段的丫頭,而且二房還是站在二娘子一邊,讓她和楊劭定親,換了庚帖。
蕭寶信冷笑。
“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裝作楚楚可憐,其實內里陰狠。前世便是,趁機與楊劭勾搭到一處,與我…”說著,自己都覺得惡心。“共侍一夫,好似我還把她的孩子抱到自己跟前撫養。不過,她與楊劭倒也沒好多長時間,就有后來者居上,所以她死的時候應該滿懷憤恨,回來這一世她便想報復,將我踩在腳下,自己則為一國之母。”
說的很簡單,聽起來也不過幾息的事,可是這事兒消化起來卻費了蕭司空很久的時間。
“沒有咱們家,你覺得楊劭能成多少事?”半晌蕭司空問。
這事兒蕭寶信不是沒想過。
“楊劭是個英雄人物,這肯定是沒錯的,時勢造英雄,他若不是個好的,咱們家再幫扶只怕也是扶不起來。可是…究竟能成多少事我可說不準,沒準他就是天選之子,無論什么樣的情況都會成事。”
“你還信這個?”蕭司空笑,爽朗的聲音震的房梁直顫。
“阿爹是不是讓阿姐氣瘋了,怎么笑的這么滲人?”
蕭寶樹和謝夫人娘倆遠遠趴在游廊往屋里望,豎起來的耳朵也就聽到了恐怖的大笑。
“不能,”謝夫人小聲說,像是生怕被人聽見似的。“你爹一生氣就大吵大鬧,他就是生氣了吵,高興了笑這么個直腸子。氣極反笑也好怒極反笑都不存在,真讓他氣那樣早上手揍人了。”
“…”蕭寶樹受教。
蕭寶信也笑了,她都有聽到人心聲的技能了,怎么還就不能迷信了?
“我信的。”
蕭司空點點頭,同樣唏噓,“我也信。”
“不過,也說了沒準——也有可能不是他。成事在天,但謀事還是在人,總不能那丫頭說未來什么樣,我們就信了,然后一天天得過且過,混吃等死是吧?”
蕭寶信點頭,父女倆所思所想一致,皆在一個譜上。
“自然,至少現在我沒與楊劭成親,而楊劭也沒有得了外差,遠離建康。”
“棋盤上,一步錯,步步錯,二娘重生之后,一切皆因她而發生了改變,而這種改變又會將她認識的未來做出怎樣的改變…”
蕭司空就那么定定地坐在幾案的后面,半邊的胳膊搭在案上,咬牙切齒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殺…還是不殺…”
蕭寶信只聽清了這兩句。
“阿爹,我從二娘那里聽到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事情。”
還來?蕭司空有點兒想舉手請事假,暴擊來的太密集,一時間他還沒想好如何自處,怎么閨女就跟讓人掐住了脖子的蛤蟆,一口一口往外吐啊。
“閨女啊,咱能一次性說完,你給阿爹來個痛快的,這么抽著讓人心里沒底啊。”
蕭寶信失笑,“我這不是激動的,一時不知該從哪里告訴阿爹嗎,阿爹是我們蕭家的主心骨,有你在我們就什么也不怕。”
蕭司空憋了半天,才問:
“你是不是知道要變天了,所以最近這陣子這么能作,把整個建康城都給折騰的天翻地覆…你打的是什么意思?”
總不好是殺出血性來,想自立當個女皇帝吧?
想到這里,蕭司空激靈打了個寒顫,他怎么也冒出這種大逆不道的念頭來,那皇帝是誰都能當的?
蕭寶信做夢都沒想到他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阿爹以前教過我,受了委屈不能忍著,當時打回去就好了,我不記仇。”
“…那是你五歲的時候被鄰居柱子一腳給絆倒摔了個狗吃屎,阿爹告訴你的話。”蕭司空:“你不會是記了十幾年,到建康城天子腳下來揚眉吐氣了吧?”
蕭寶信不置可否:
“阿爹,我不是仗勢欺人的,可也不能讓人欺負了連句對不起都收不著,就那么算了。都是你教我的。”
蕭司空再沒二話,這是她閨女,親閨女。
“算了,打都打了。你還是和爹說說你發現了什么至關重要的消息吧。”
此話一出,連蕭司空都看出來自家閨女臉色一正,他的心當時就提到了嗓子眼。就見蕭寶信將聲音壓到了最低:
“大概是在三四年后,皇上就會駕崩,太子登基,之后像是大殺功臣…阿爹也…”
未盡之言,不用明說蕭司空也明白,趕情太子上臺那一日便是他死之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