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茲夫穆吉奇和阿布戴柯西胥,兩位都是2013年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得獎者。
納茲夫穆吉奇憑借著“渺生一頁”,在柏林電影節登頂銀熊影帝;而阿布戴柯西胥則憑借著“阿黛爾的生活”,在戛納電影節勇奪金棕櫚。
這兩位藝術家都在歐洲三大電影節贏得了屬于自己的榮耀,而此前從來沒有任何表演經歷的非職業演員納茲夫穆吉奇更是一舉贏得了全球矚目,對于任何一位演員來說,這都是夢寐以求的至高榮耀。
但遺憾的是,無論是銀熊獎還是金棕櫚,都沒有能夠帶來翻天覆地的本質改變。
納茲夫依舊是一名普通農民,他并沒有轉職成為職業演員,而是返回波斯尼亞的鄉村,生活重歸平靜。
不久之前,納茲夫罹患重病,卻因為窮困潦倒而沒有辦法得到妥善治療——此前電影“渺生一頁”就是根據納茲夫的真實生活經歷改編的,他的妻子懷孕胎死腹中,夫妻兩人不得不四處奔波籌錢動手術;而現在,納茲夫又再次重蹈覆轍,為了生活,而不得不以四千歐元的價格,將銀熊獎杯賣給酒吧老板。
年初,納茲夫將四千歐元的大部分留給家人當做生活費,而他自己只留下了部分車費,準備前往柏林,向柏林電影節的主辦單位求助,可惜,還沒有出發,病情就突然惡化,最終病逝。享年四十五歲。
同樣處境的,還有阿布戴。
與納茲夫這名非職業演員相比較,阿布戴在法國則是備受矚目的新生代導演,他的狀況稍稍有所不同。
憑借著“阿黛爾的生活”登頂戛納之后,阿布戴的導演生涯備受看好,他隨后就投入了新作的拍攝制作中。本來,不少人都以為,阿布戴今年會帶著“宿命,吾愛”現身戛納,卻沒有想到這部電影遲遲難產。
三月份,法國媒體爆料,阿布戴根據弗朗索瓦貝高多(FrancoisBegaudeau)“真正的傷口”改編的新作品,將擴充成為上下兩部電影,沒有能夠趕上今年的戛納電影節;但時間推進到五月中旬,事情卻發生了轉折,其實這部電影沒有能夠制作完成的真正原因,是因為資金鏈沒有能夠跟上。
就在戛納電影節開幕前夕,“宿命,吾愛”的電影制作公司公開拍賣阿布戴柯西胥的電影相關紀念品,其中就包括了金棕櫚獎杯。
如此舉動引發了軒然大波,阿布戴卻非常淡定,他在接受采訪時表示,自己也只是不得已而為之,“在這部電影的拍攝后期階段,融資銀行突然中斷了信貸資金,這導致整個項目處于無法前進也不能后退的困境。”
對此,戛納電影節也毫無疑問地成為了矚目焦點,各大新聞媒體都紛紛采訪蒂耶里,詢問他的看法。
截止到目前為止,蒂耶里始終拒絕公開回應;但可以想象,這對戛納電影節來說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自詡是歐洲三大電影節之首的戛納,一座金棕櫚獎杯所代表的榮譽與光環,絕對是金錢所無法衡量的,吉爾斯雅各布正在試圖將金棕櫚獎杯打造成為業界最頂尖的榮耀,所有電影人都為之飛蛾撲火的獎杯。
而現在,阿布戴卻直接公開拍賣金棕櫚獎杯,這無疑堪稱是一種羞辱。
暫時撇開蒂耶里福茂對戛納電影節的自負心不說,從納茲夫穆吉奇到阿布戴柯西胥,短短兩年時間之內卻陷入了如此困境,甚至比“鳥人”所講述的處境還要更加糟糕,其實折射出了歐洲電影產業的一個困境——至少是諸多困境之一,那就是網絡時代快餐文化的影響下,讓觀眾越來越缺少耐心。
即使是歐洲土地之上,年輕一代愿意靜下心來閱讀、學習和思考的人群也正在急劇減少。
這也意味著,全球范圍內藝術電影的生存空間確實正在縮小。最直觀的事實就是,愿意學習繪畫或者雕塑的年輕人,比例正在下滑;而時尚或者攝影等等相對新生代藝術的受歡迎程度,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
時代的進步,大抵就是如此。每個時代都擁有屬于自己的產物。
正是在如此背景之下,歐洲三大電影節也好,奧斯卡也罷,他們都正在面對著一個持續發展的關卡。
如果站在歷史長河的高點來看,2019年,柏林電影節選擇了“同義詞”、戛納電影節選擇了“寄生蟲”、威尼斯電影節選擇了“小丑”,后兩部作品都是標準的類型片,也就是商業電影的一種;而第一部作品也是全球化時代語境之下的反思,電影語言和思考內核也都與時俱進地發生了變化。
換而言之,商業與藝術的界限正在越來越模糊——如何讓藝術電影也走進電影院,如何讓商業電影在藝術層面取得突破,這是全球電影產業都必須正視的一個問題,沒有人希望漫改超級英雄系列徹底統治電影大屏幕。
然后,話題重新回到藍禮和蒂耶里身上。
顯然,藍禮所提出的在線流媒體提案,就正在展示一種可能,商業與藝術結合的可能,蒂耶里必須正視這種可能——如果他具備了足夠的長遠視角。
“福茂先生,也許你并不知道納茲夫穆吉奇(NazifMujic)的現狀,但你應該知道阿布戴柯西胥的狀況,對吧?”
面對藍禮的話語,蒂耶里的眼神流露出了一抹光芒,“如果你希望制造挑釁效果的話,那么你成功了。”
蒂耶里非常非常不喜歡阿布戴的選擇,金棕櫚獎杯的拍賣,這絕對不是戛納電影節希望看到的局面。
藍禮不置可否,反而是輕輕揚起了嘴角,“福茂先生,打破傳統禁錮的唯一辦法,就是制造沖突發起戰爭;否則,僅僅依靠潛移默化,年輕一代的力量是難以實現的。這也意味著,我們必須敢于冒風險。”
蒂耶里的表情沒有太多變化,只是靜靜地打量著藍禮,用微微嘲諷的語氣說道,“你的冒險就是在線流媒體?”
果然,法國人對電影院有著走火入魔的堅持,只要提起“在線流媒體”,就如同斗雞一般進入戰斗狀態。
“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在線流媒體,不是搶占傳統院線的市場,而是在電影院之外提供另一個選擇。”藍禮從容不迫地說道,這也是堂吉訶德頻道與奈飛的最大不同之處。
奈飛的首要考量是利益,所以它必須保證自己的作品能夠第一時間在流媒體上線,“線上線下保持同步”,這是他們的口號,也是他們的噱頭。他們竭盡全力地爭取院線電影能夠盡快在自己的平臺上線。換而言之,這就相當于從傳統院線的嘴巴里搶食。
堂吉訶德頻道的首要考量是多元,因為藝術電影的票房本來就不是強項,即使放在院線上映也難以實現盈利;而在線流媒體則提供了另外一個渠道,讓更多觀眾可以看到電影,同時也為藝術創作者們提供額外收入。他們與傳統院線之間的矛盾沖突,遠遠沒有那么激烈。
對于歐洲三大電影節或者圣丹斯、特柳賴德等等電影節,堂吉訶德頻道的真正目標,其實就是如此:
如果一部作品得到了發行公司的青睞,那么堂吉訶德頻道將靜觀其變,與發行公司和藝術院線展開談判,看看電影應該在院線上映幾周,四周?還是八周?然后電影再登陸在線流媒體平臺,提供點播。
如果一部作品沒有能夠找到發行公司,那么堂吉訶德頻道則能夠提供一個平臺,讓更多觀眾欣賞到這部作品。尤其是那些喜愛藝術電影卻尋找不到渠道欣賞這些作品的資深愛好者們,能夠打開全新世界的大門。
當然,西西弗斯影業也不是慈善公司,“先在堂吉訶德頻道,而后得到發行公司青睞的話就撤掉在線播放,走進院線”,這樣的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他們也仍然需要盈利才能夠保持公司長久地運轉下去。但西西弗斯影業卻能夠讓導演得到一個才華展示平臺,為自己的下一部作品爭取到更多矚目、關心,乃至于投資。
正是因為如此,圣丹斯電影節才愿意與堂吉訶德頻道合作,羅伯特雷德福花費無數心力創建了這個電影節,他自然也不會為了一點點蠅頭小利就出賣自己,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藍禮成功說服了羅伯特。
藍禮更進一步的詳細解釋,讓蒂耶里的思緒開始翻涌起來——
盡管在線流媒體依舊需要面臨無數考驗,最簡單的一點就是,堂吉訶德頻道終究還是需要盈利才能夠繼續運轉下去,僅僅依靠“藝術電影頻道”的名號,他們很難創造出足夠的商業價值,這也意味著,未來堂吉訶德頻道也必然需要越來越多的獨家版權,也就是說,他們與院線之間的競爭遲早都會到來。
但蒂耶里卻不得不承認,藍禮的確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核心,如果堂吉訶德頻道能夠為藝術電影提供一個額外的發行渠道,這對歐洲三大電影節來說都是好事——至少在前期,院線利益還沒有被直接觸碰到的階段,確實是如此。
現在的關鍵就在于,這個餡餅看起來非常美味,但一口咬下去,里面的餡兒是否能夠如同廣告所說,卻沒有人能夠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