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
短信之上只有短短的兩個詞語組成一個詞組,就連標點符號也是中規中矩的句號,似乎沒有太多情緒。
但羅曼阿布拉莫維奇的臉上卻浮現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這讓坐在旁邊的達莎朱可娃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他說了什么?”
“謝謝。”羅曼回答到,達莎滿頭都是問號,條件反射地詢問了一句“什么”,她不明白羅曼怎么突然就感謝自己,這讓羅曼輕笑出了聲,可以明顯察覺到,他的心情非常愉快,“謝謝,藍禮的短信只說了這一句。”
達莎愣了愣,“只有這一句?我不明白。”
羅曼卻沒有繼續解釋的打算,“這一句就已經足夠了。”
藍禮霍爾,那是世襲貴族,不要妄想著他們阿諛奉承、吹噓遛馬的模樣——否則,他們的尊嚴與驕傲也就不值錢了。
更何況,聯想一下藍禮近些年的名聲與威望,他的清高與疏離始終不曾改變過,這才使得一句“感謝”的分量格外不同。
羅曼是一位商人,一位精明的商人,他清楚地知道應該如何投資,有些對象,利益交換就是最好選擇;而有些對象,友誼與人情的分量則遠遠高于利益,只有針對正確對象作出正確選擇,才能夠完成“合作”。
“明天,你朝王子花園寄送一束鮮花表示慰問就可以了,不需要致電。”羅曼將這些社交瑣事都交給達莎打理。
達莎點點頭表示了明白,“需要邀請他們過來共進晚餐嗎?我可以舉辦一場歡迎宴會,歡迎伊迪絲的歸來。”
“不用。”羅曼搖了搖頭,歡迎宴會的目的就太過強烈了,反而顯得饑渴,“再等一段時間。”他認真思考了片刻,“嗯,再等一段時間。”
達莎沒有過多追根問底,只是假設伊迪絲可能需要好好休息,對著羅曼頜首表示了解,話題也就到此為止了。
亞瑟抵達王子花園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擺放在玄關處的花束,精致巧妙的搭配,在嚴嚴寒冬的陰霾之中透露出一絲暖意,讓整個房間都明亮起來,“難道是伊頓過來了嗎?”除此之外,亞瑟想不到誰會送花。
菲利普從亞瑟手中接過了外套,低聲解釋到,“阿布拉莫維奇先生。”
亞瑟的動作稍稍停頓片刻,而后恍然大悟地輕輕頜首,“他的確是一個聰明人。”沒有再繼續過多詢問,“有說具體什么時間到達嗎?為什么不讓我們過去接機呢?”
“因為搭乘貨機返回,直接在軍事機場降落。”菲利普簡單地回答到,“我們已經聯系過了,派出專車負責接送。他們現在應該已經經過切爾西了。”
“切爾西?那不是隨時都可能抵達嗎?”亞瑟朝著書房方向走了過去,卻看到整個屋子里一片安靜淡定的模樣,“不是說準備歡迎派對嗎?怎么大家就這樣?這也看起來太安靜了吧?確定我沒有記錯時間嗎?”
“你的確應該祈禱,最好不是今天。你的胡子簡直就是一場災難,我覺得伊迪絲可能無法接受你的模樣。”安德烈滿臉嫌棄地連連搖頭,對于亞瑟那滿臉邋遢的絡腮胡表示強烈不滿——重點就在于亞瑟沒有打理,肆意野蠻生長的胡子具備著強大攻擊力,幾乎淹沒了亞瑟那俊朗的五官,讓人不由退避三舍。
亞瑟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對于貴族來說,如此基本禮儀確實必須到位,但他還是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嘿,最近一段時間,我已經忙碌到站著都能夠睡著了,就好像可愛的馬駒一般,我著實沒有時間。”
除了藍禮之外,亞瑟也始終在四處奔走,即使力量微薄,他也在竭盡全力,希望能夠打探到伊迪絲的消息;亞瑟甚至動過直接前往土耳其的念頭,但他們終究是門外漢,即使抵達當地,也只是添亂而已。
雖然不曾說過,但亞瑟也始終在承受著內心深處的煎熬,他讓自己持續保持著忙碌狀態,甚至不敢輕易合眼,唯恐自己的一點點偷懶,就可能永遠地錯過伊迪絲的消息,那么他將后悔一輩子。
胡子,就這樣野蠻生長起來。
但現在意識到即將看到伊迪絲,亞瑟也有些窘迫起來,視線落在了藍禮身上,連忙拉著他一起下水,“你看,藍禮也是如此,絡腮胡根本就沒有時間打理。”說著說著,亞瑟就震驚起來,發出了驚嘆聲,“藍禮,你現在看起來的確像是三十歲。”
藍禮根本就沒有抬起眼睛,輕描淡寫地回應了一句,“我不知道,你在乎年齡這件事。”
“…”亞瑟直接就被噎住了,然后轉頭看向了旁邊的安德烈和伊頓,甚至就連馬修都被他瞪了一眼,“怎么了?你們又不是第一次認識藍禮。”不動聲色地就把責任推卸給了藍禮:他之所以如此狼狽,那是因為藍禮太妖孽,而不是他太窩囊。
然后馬修就不動聲色地說道,“那是因為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如此場景。”
亞瑟撇了撇嘴角,瞪了馬修一眼,滿臉委屈,“我只是沒有打理胡子而已。”
馬修也擺出了一本正經的姿態說道,“我們也只是開玩笑而已。”
整個書房里的氣氛頓時就輕松起來。
亞瑟也好,馬修也罷,包括安德烈,其實他們都正在有意識地活躍氣氛——
雖然已經知道伊迪絲的安全,也知道伊迪絲正在回來的路上,但那種忐忑不安的心情還是難以控制,越是臨近伊迪絲歸來的時間,情緒也就越是緊繃,分辨不清楚到底是激動、緊張、雀躍、忐忑還是什么,甚至滋生出了些許害怕。
他們都需要緩解情緒。
今天的王子花園有些熱鬧,除了藍禮等人之外,另外還有四位伊迪絲的朋友也受到了邀請,專程前來迎接伊迪絲的歸來,包括了一位紅十字會的中層管理官員以及一位“泰晤士報”的主編,在“霍爾”的頭銜之外,伊迪絲和藍禮一樣,她也利用自己的能力打開了局面,并且結交了不少重要的交心朋友。
當然,還有克里斯埃文斯。
老實說,克里斯必須承認,他有些意外——不對,應該說,他非常非常意外,藍禮居然親自致電邀請他前來王子花園。
從最初見面開始,他和藍禮似乎就錯過了一個良好的開頭,而在那之后,藍禮的疏離與強勢就不曾改變過,始終在兩個人之間建立起了一堵高墻,并且從來不曾展現出打開心扉的跡象;特別是此次意外事件,克里斯和藍禮的想法有著諸多不同,他們看待事情與處理問題的方式也有著諸多分歧:
甚至可以說是…針鋒相對。
克里斯可以確定,這不是他的錯覺。
他就知道,他早就知道,他不應該讓伊迪絲返回土耳其,他不應該讓伊迪絲再次以身涉險,他不應該讓伊迪絲把自己的生命置之不顧…他勸告過、爭吵過、冷戰過,甚至一度心灰意冷地閉上了嘴巴,但他終究沒有能夠阻止伊迪絲。
事故發生之后,他的所有怒火都爆發了出來——他告訴過藍禮,他堅定不移地在藍禮面前表達過自己的意見;但藍禮卻置若罔聞,甚至開始譴責他的過度擔憂和過度控制,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似乎早早就已經掌控了全局,結果卻面臨了一場災難性的后果,由他來承受那些傷害,這讓克里斯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
于是,他們爆發了激烈爭吵。
更為準確來說,他發泄了自己的怒火。他忘記了藍禮的強勢,也忘記了伊迪絲對藍禮的獨特尊重,滿腦子都被可能永遠失去伊迪絲的想法占據,不管不顧地宣泄著所有情緒;而藍禮則一言不發地接受了一切。
這讓他們的關系完全劍拔弩張起來。
克里斯不由開始懷疑,再次見面的時候,他們是不是要不死不休地針對彼此,刺刀見紅地廝殺一回;又或者是…這一輩子都不再相見,就好像是互不相識一般。
只是,那些擔憂和恐懼、那些焦慮和憤怒,讓克里斯暫時忘記了他正在面對的是獨一無二的“藍禮霍爾”,等回過神來之后,木已成舟,事情就已經無法挽回了——但他不后悔,這是他和伊迪絲的生活,他需要為他們挺身而出;可是…沖動過后,克里斯漸漸冷靜下來,卻漸漸意識到,他可能做錯事了。
“愛情”,的確是自私的,每個人都渴望愛情能夠如同自己想象之中完美,也渴望自己的對象能夠天長地久地廝守在一起,甚至是飛蛾撲火;但同時,“愛情”也應該是無私的,因為自己真正愛上的那個人,不應該是自己想象之中的完美形象、而應該是現實生活里的真實形象,愛情之中也應該擁有包容和妥協。
伊迪絲之所以是伊迪絲,就是因為她的獨立和肆意、她的張揚與不羈,她絕對不是一個任何人可以隨便擺布的芭比娃娃,她擁有一個自由的靈魂,這才是克里斯當初墜入愛河的那個對象,他可以接受自由所帶來的癲狂,也需要學會接受伴隨而來的危險。
即使擔心伊迪絲到夜不能寐,但克里斯卻漸漸意識到,藍禮是正確的,而他的自私,正在試圖毀掉伊迪絲。
可是,爭吵已經爆發了,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他還能怎么辦呢?
結果,卻是藍禮率先伸出了橄欖枝。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