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噗通。噗通。
耳邊傳來了藍禮強壯有力的心跳聲,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似乎自己的腦袋和心臟全部都塞滿了那種怦然心動的悸動,千百只蝴蝶同時在小腹振翅,那種歡愉和幸福讓周遭所有一切都變得暗淡起來。
“這樣的驚喜,你以后應該少做一點。”魯妮低低地說道。
藍禮微微有些意外,“嗯?”
“因為這太幸福也太美好了,我擔心我會開始產生依賴,然后永遠都舍不得放手了。”魯妮的聲音帶著淺淺的笑意,但那種笑容背后的落寞,卻讓藍禮感同身受,他明白,他了解,他知道,他和她擁有同樣的感受。
魯妮靜靜地說著,沒有抱怨也沒有憤怒,而是習以為常之后的坦然和平靜,“小時候,我總是喜歡跟在媽媽的身后,無論她走到哪里,我都要跟著,因為她是如此完美,她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我都在亦步亦趨地模仿著,我希望能夠成為她那樣的女人。但搞笑的事,長大后再回首童年,我也分辨不清楚,我到底是貪戀母親的關注,還是希望成為母親那樣的女人進而贏得父親的關注。”
“突然,我意識到,其實我只是母親的芭比娃娃,她希望我如同沒有生命的娃娃一般,學習才藝就讀大學,然后就可以包裝打扮起來,與其他家族聯姻。”
“當然,她沒有直接這樣說,但她總是告訴我,女人在我們這樣的家族里,最大的價值就是為家族帶來利益。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我們完全可以選擇自己的道理,家族也不會強迫我們;但一旦我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這也就意味著沒有了利用價值,他們也就不會繼續投資了。”
“她很冷靜,因為她已經接受了命運,同時也接受了這種枷鎖。凱特不愿意,她希望能夠站在鎂光燈下贏得更多矚目;我也不愿意,但我也不確定,我到底是為了逃離枷鎖而選擇了一條看似簡單實則困難的道理,還是因為我真的喜歡表演。我不知道,我也不確定,我只是…只是在逃跑。”
“一直到特柳賴德。”
她遇上了他。
“這些年我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獨自面對所有問題。所以,不要對我太好,不要讓我產生依賴,我擔心自己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再也無法獨立起來,再也無法接受自己一個人。就只要一點點,偶爾一點點就好,就好像現在。”
魯妮自己也忍不住,用雙手緊緊地抱住了藍禮,因為太用力而忍不住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那種涌動的情緒讓她的眼眶忍不住微微泛紅,她察覺到了藍禮的視線,灼熱而輕盈地落在了自己的臉頰上,她有些窘迫。
不得不將臉頰埋得更深了一點,“抱歉,生理期,我現在一定像個神經病。”魯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藍禮身上那股醇厚的木質香氣讓她的心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然后情感就這樣徹底決堤了。
藍禮嘴角輕輕上揚了起來,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在魯妮的頭頂印下了一個吻。
靜靜地享受著片刻的愜意和溫情,等到魯妮的身體稍稍平復下來,情緒似乎重新恢復了平時的風平浪靜,藍禮才輕聲說道,“讓我們放慢一點腳步,慢慢來,好嗎?就好像兩只刺猬互相靠近彼此一般,讓我們慢一點,再慢一點,不要著急。好嗎?”
魯妮是如此。
藍禮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魯妮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低低地輕笑了起來,“嗯”,回應了一聲,緊繃的情緒就漸漸地完全放松了下來,“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不要太習慣了,否則每次我都需要長途跋涉十二個小時過來探班。”藍禮打趣了起來。
魯妮立刻就明白了,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你的意思是,這是汗臭味?真是臭美,汗臭怎么可能是這個味道?”
魯妮抬起頭來,用下巴支撐著藍禮的胸膛,四目交接,瞳孔深處的光芒交織倒影在一起,可以看到彼此的臉龐,然后她就看到藍禮的眉尾輕輕揚了起來,“怎么,你不喜歡我的汗臭味?我怎么覺得,你現在已經完全墜入愛河了,愛得不行不行,根本不能離開我,唉,我下午就要前往洛杉磯拍戲了,你可怎么辦呢。”
“原來,大名鼎鼎的藍禮也如此自戀,嘖嘖嘖。”魯妮皺起了鼻頭,調皮地吐槽著。
藍禮卻是滿臉坦然,“每一位演員都必然是自戀的,這是我的名言,你沒有聽說過嗎?”
魯妮頓時就忍不住歡快地大笑了起來。
藍禮低頭在魯妮的鼻頭輕輕印了一個吻,“準備工作了,樓下工作人員們應該準備就緒了。”
“啊!對!”魯妮這才反應過來,送來懷抱,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難怪歷史總是說,美色耽誤國事,我現在終于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說完,魯妮就拿著劇本,一溜煙地離開了房間,朝著樓下小跑了下去,在咯吱咯吱的樓梯木板聲音之中,還可以聽到魯妮輕快的笑聲,似乎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連帶著藍禮的嘴角也跟著上揚了起來。
稍稍等待了片刻,藍禮也離開了房間,卻沒有徑直下樓,而是在二樓繞了一圈,似乎正在找尋著什么,然后在一樓廚房的位置找到了目標:
導演托德海因斯。
為了掩飾自己的探班真正目的,藍禮早就胸有腹稿,輕輕敲了敲門,吸引了正在喝咖啡的托德的注意力,藍禮露出了禮貌的笑容,就好像今天專程前來探班,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拜訪導演一般。
“上午好,導演,我是藍禮霍爾。”藍禮主動伸出了右手,朝著托德迎了上去。
托德顯然有些錯愕,一副云里霧里的表情,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藍禮?”他的聲音充滿了困惑,“你,你怎么出現在了這里?”托德握住了藍禮的右手,表情里更多還是驚訝——因為他和藍禮確實沒有什么交集,而且,托德是一位非常擅長捕捉女性氣質的導演,但對男演員的調教就略顯不足了。
“專程前來拜訪,希望沒有打亂你們的拍攝計劃。”藍禮笑盈盈地說道,“我和凱特、魯妮都是好朋友,當初,‘卡羅爾’這個劇本來到西西弗斯影業的時候,我就專程推薦魯妮出演了,我認為她非常適合這個角色。”
話語內容全部都是真實的,只是隱瞞了關鍵部分,整個光明磊落的表現就把所有的猜忌全部都掐斷了。
此時托德才慢了半拍反應過來:藍禮是西西弗斯影業的創始人之一,同時也是“卡羅爾”的掛名制片人之一。只是,藍禮從頭到尾都沒有插手他的工作,完全尊重他的創作自由,以至于他都忘記了這件事。
“當然,當然!”托德這才反應了過來,“凱特和魯妮是完美的演員人選。”他的整個人還是有些拘謹,不是因為藍禮的名聲在外,而是因為他本來就不太喜歡這種客套寒暄。
雖然托德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但他身上依舊有著一股儒雅書生的少年氣,襯衫搭配牛仔褲輔佐板鞋的裝扮,即使置身于大學圖書館也沒有違和感,令人聯想起心態年輕的教授;而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中產階級精英氣質,也透露出了良好的家教與知識底蘊。
“我觀看過‘我不在那兒’那部作品,非常大膽也非常先鋒,雖然我個人不太喜歡,但整個形式與架構十分有趣。”藍禮主動提起了托德的作品,展現出了業內人士的專業,試圖緩解氣氛。
果然,托德明顯放松了些許,“抱歉,我沒有觀看過你的作品,沒有辦法說同樣的話。不過,你說拍攝手法先鋒,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認為‘我不在那兒’的實驗氣質多么新奇突出。”
直來直往的誠實話語讓藍禮不由笑了起來:這應該是EGOT之后,第一位當面對藍禮說不曾觀看過他作品的人吧,“拍攝手法暫且不說,選擇六位演員來演繹同一個角色,這本身就是非常大膽的選擇。”
“我不在那兒”是鮑勃迪倫的傳記電影,托德選擇了六位演員來分別飾演鮑勃迪倫不同時代的經歷,其中包括了黑人、女人等不同類型的演員,可謂是非常特別。女演員之中就有凱特布蘭切特。
“我認為,六名演員分別代表著鮑勃迪倫的不同性格面,不同階段不同心境的不同表現,整部電影的核心不是故事,而是這位民謠大師的一種氣質。對于我來說,你試圖捕捉到他身上變化多端、矛盾卻統一的氣質,這是非常大膽而先鋒的嘗試。”藍禮也坦坦蕩蕩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托德立刻就流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顯然,藍禮不是在客套,而是真正觀看過影片并且進行思考了。
“但你不喜歡那部電影。”托德再次給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反應。
“哈。”藍禮不由笑了起來,“的確,我不喜歡。我以為,我的個人需要對導演來說并不重要呢。”
托德點點頭給予了肯定,“的確不重要,但我還是希望能夠詳細了解一下。因為真的很少能夠聽到這些真誠的意見,我總是樂意開放耳朵的。”
“即使在拍攝鏡子投射的畫面時,依舊簡單粗暴地使用了正反打技術。這種固執可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導演,你確定你愿意開放耳朵嗎?”藍禮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托德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