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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3 手忙腳亂

  “脫”的拍攝總算是進入了正軌。嚴格來說,不能算是正軌,只能說正式進入了拍攝階段,因為托尼的工作風格可以說是飄忽不定的,他們始終都不知道什么才是“正軌”。

  有時候,托尼非常嚴謹,對于光線、角度、鏡頭以及臺詞尤其是臺詞,提出嚴苛的要求,他不喜歡任何形式的自由創作,必須嚴格按照劇本的臺詞進行,就連一個詞匯的同義替換,這也是不允許的。對于每一場戲都是吹毛求疵,精益求精。

  但有時候,他又非常散漫,拍攝到一半,突然就會停下來,然后把拍攝計劃全部推翻,重頭開始;對演員的表演風格和方式也沒有任何要求,他甚至會給予演員足夠的空間,讓他們以不同的表演方式進行演繹詮釋,然后挑選出最為合適的那一種。

  劇組的每一個人都在努力適應著托尼的工作風格,大家都在磕磕絆絆之中磨合前行,這導致拍攝度始終提升不起來。

  這樣的拍攝經歷對于藍禮來說是全新的,他從來不曾遇到過如此類型的導演,當然,他本身的拍攝經驗就十分有限;但同時也是興奮的,因為托尼不斷在挑戰著他的底線、他的能力以及他的理解。

  第一天拍攝第一場戲的時候,最后藍禮足足拍攝了五遍,不是因為出錯,而是因為表演過程中的情緒始終在微調,始終在尋找著最為契合的節奏和模式,希望能夠達到托尼所渴望的效果。難以想象,一個過場的戲份居然就拍攝了四遍,而且還是沒有任何臺詞、任何沖突、任何爆點的一場戲。

  這種拍攝方式可以簡單地稱為:燒膠片。

  但顯然,托尼對于浪費膠片這件事一點都不在乎,他要求的就是盡善盡美,不斷反反復復地展開溝通,反反復復地自我檢討,不是為了追求完美,也不是為了尋找正確,僅僅只是為了尋找最為適合的。

  對于制片人來說,這可能是一場災難;但對于藍禮來說,這卻是一個喜訊。如此簡單的第一場戲,藍禮卻在不斷返工,一點一點地打磨自己的表演細節,一點一點地推向自己的表演極限。

  作為導演,托尼將舞臺搭建好,然后給予了藍禮無限的自由,任憑他酣暢淋漓地揮,而且還不斷推敲琢磨,提出不同的要求,進行不同的嘗試,真正地讓藍禮體驗了一把花式表演的快感,將自己學習過的、看到過的十八般武藝、三十六般變化全部都展現了出來。

  這場畢業考試,真正地成為了藍禮肆意揮的舞臺。

  不過,如此拍攝方式導致劇組始終處在一個不穩定的狀態,有時候拍攝進度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一天可以拍攝七到八組戲份,有時候卻跌跌撞撞、處處受阻,可能三天都拍攝不完一組戲份。

  當初確定合作意向的時候,托尼表示,這部作品的拍攝周期應該是在一個月左右。但現在看來,顯然是一個不靠譜的玩笑話,倒不是說拍攝周期會更長還是更短的問題,而是托尼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殺青,這忽快忽慢、搖擺不定的拍攝節奏,估計誰都無法斷言,一個月之內是否能夠結束所有拍攝。

  這幾天,劇組就杠上了。一場公車的戲份,前前后后拍攝了三天,依舊沒有任何進展,整個劇組的工作都陷入了停滯狀態,劇組每一個人都處于脾氣暴躁的狀態,整個劇組就好像一個不穩定火藥桶,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

  這場戲的拍攝難度本來就是“上”,幾乎可以說是劇組開機以來最困難的一場戲。內容是亨利和艾瑞卡的第一次相遇。

  當天晚上,亨利陷入了失眠狀態,始終無法入睡,于是他離開了家門,在外面閑逛散步了一會,再次回家的時候,接到了來自醫院的電話,他那患有阿茲海默癥的外祖父又一次把自己所在了衛生間里,拒絕出來,醫院的護工束手無策,于是給亨利打電話,要求他前往醫院處理。

  這不是第一次生了。

  亨利的母親在家中的衛生間服藥自殺,年僅七歲的亨利第一個現了母親的尸體,隨后亨利的外祖父也親眼看到了女兒的死亡,在那之后,外祖父就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始終認為女兒的死是自己的錯,罹患阿茲海默癥之后,他依舊念念不忘這件事。時常就把自己鎖在衛生間里,然后呼喚女兒的名字,試圖搶在女兒自殺之前,挽回所有一切。

  這樣的情況無比棘手,外祖父根本不聽其他人的話,即使是亨利,他也必須耐心、再耐心,花費一番大力氣,才能一點一點地把外祖父勸出來。

  正是因為如此,亨利要求醫院把衛生間的門鎖卸掉,避免出現這樣的情況。但顯然,醫院的護工根本就不在乎,始終沒有執行;而且每一次出現了狀況,卻又不負責任,直接把亨利喊過來處理。今晚,又是如此。

  亨利折騰了好一番,好不容易把外祖父哄了出來,并且將他哄上床睡覺。隨后,亨利看到了睡眼朦朧、無所事事的護工,憤怒終于爆了,對著護工把所有情緒都宣泄了出來,并且狠狠地威脅了對方一番,這才轉身離開。

  事實上,亨利不是鐵石心腸。他注意到了那名護工的狼狽和窘迫,他也注意到了那名護工的脆弱和膽怯,就像是暴雨之中瑟瑟抖的流浪狗,在生活的重壓之下,她已經毫無還手之力,即使沒有任何多余的攻擊,她也已經傷痕累累、疲態盡顯。但,他還是不依不饒地將怒火都傾瀉而下,一直看到對方眼神里恐懼的眼淚,這才罷休,揚長而去。

  這是一個顛簸的夜晚,飽受失眠痛苦的折磨,這讓他的體力和精力都承受著巨大的考驗;外祖父的糟糕情況更是讓他擔心不已,那種無限接近死亡的灰暗和腐朽氣息,正在一點一點地滿溢出來;而外祖父迷茫之中對母親的念念不忘,又一次喚醒了他腦海深處的那個噩夢,那個母親渾身赤裸地橫尸在衛生間里的噩夢。

  那一天就好像溺水一般,那種掙扎在水面之間浮浮沉沉的痛苦和折磨,根深蒂固地纏繞在靈魂的角角落落里,始終都不曾真正地治愈過,長時間的折磨已經讓靈魂殘破不堪,幾乎難以為繼,每一天都像是在茍延殘喘。活著,卻又不曾真正地活著。

  在回家的公車上,亨利陷入了崩潰,淚流滿面、無法自已,所有的悲傷、苦澀和痛楚都爆了出來。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遇到了艾瑞卡。

  這場戲里,亨利看到了正在公車后座上,為一名醉醺醺的酒鬼進行服務的艾瑞卡。服務完畢之后,酒鬼迷迷糊糊得沒有反應,艾瑞卡大聲要求著自己的酬勞,結果得到的是狠狠的一記耳光。艾瑞卡識時務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就看到了滿臉都是淚痕的亨利,那雙悲傷的眼睛里帶著憐憫和同情。于是,艾瑞卡尋找到了新的獵物,她決定跟蹤亨利,然后伺機尋找到機會,賺取今晚的第一筆酬勞。

  這場戲本身分量就不小,前后約莫兩分鐘左右;而且,這不僅是艾瑞卡的初登場,還是亨利的第一次崩潰。

  按照藍禮的構思,亨利的情感是一層一層、一面一面地展露出來的,尤其是面對三個女性角色的時候,那種層次感和深度感,將整個角色立體式地呈現出來。所以,這場戲份就更加重要了,可以算是“脫”開拍以來,第一次演技爆的戲份。

  不僅如此,托尼對于這場戲的要求也與眾不同,他正在尋找一種更加合適也更加成熟的鏡頭,呈現出艾瑞卡和亨利之間的關系,他的思路不是很清晰,始終在搖擺不定。

  一會,他希望能夠在公車內部進行全景拍攝,以全方位的視角捕捉亨利和艾瑞卡兩個角色之間的關系;一會,他又希望以特寫來捕捉兩名演員的表情細節,但艾瑞卡進行服務的畫面著實尺度太大,同時薩米還是未成年人,有些戲份不能直接拍攝;一會,他又跑到了公車之外,試圖以間接視角記錄下表演之中的情緒。

  足足兩天時間,其實一直都是托尼在折騰,演員根本沒有來得及揮,托尼自己就先否決了拍攝出來的半成品,然后重頭開始,這導致整個劇組根本無法靜下心來推進,還沒有來得及取得進展,就又退回原地,回到“零點”。

  更重要的是,這場公車戲是生在晚上的,托尼堅持進行實時、實地拍攝,所以劇組必須在日夜顛倒的情況下投入工作,半夜的連軸繁忙工作,本來就爆肝了,結果還沒有任何成效,這確實是讓人沮喪,整個劇組的狀態都不太好。

  進入第三天時間之后,托尼總算是找到了一些狀態,拍攝斷斷續續地能夠繼續下去了,但藍禮的表演狀態卻出了重大問題,遲遲無法達到托尼的表演要求,又或者說托尼對藍禮的表演節奏和狀態始終無法滿意。

  卡,卡,還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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