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EGOT全滿貫到二封奧斯卡影帝,從北美三十億美元票房到全球七十億票房,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影帝頭銜也只剩下一座威尼斯了…藍禮的演員生涯確確實實達到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高處不勝寒。
其實,從去年年初開始,藍禮在挑選作品的時候就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侏羅紀世界”、“俠盜一號”、“超能陸戰隊”、“龍蝦”。
包括黑色喜劇電影“龍蝦”在內,藍禮的表演路線與風格已經逐漸擺脫了前些年的固定形象,他正在做出更多嘗試更多挑戰,就如同梅麗爾斯特里普一樣,試圖在大屏幕之上尋找到更多可能,打開表演領域的同時,也延續自己的演藝生涯,否則,在藝術電影領域里的鉆研,前進道路可能只會越來越窄。
業內傳聞,藍禮也正在面臨著倦怠期和轉折期,但他的困境與其他演員稍稍不同,不是所謂的小金人魔咒或者EGOT魔咒,而是屬于藍禮自己的“表演熱情”瓶頸期,又或者說,屬于每一位偉大演員成就“老戲骨”之前都必須面對的瓶頸期,就好像婚姻的“七年之癢”般,有些事情就是自然規律,難以避免。
可能困擾的,不是好萊塢的意愿,而是他自己的斗志與熱情。在王冠的光環背后,藍禮也終究是普通人。
原本只是傳聞戲言而已,安迪就當做一個笑話提了提,卻沒有想到,藍禮沒有給予反駁,這讓安迪有些慌亂。
這里可以注意到一個小小的細節改變,安迪平時為人處世總是帶著彌勒佛式的笑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他總是能夠在笑瞇瞇的表情背后,巧妙地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然后步步為營地達到目的;但此時此刻,盡管安迪依舊保持著笑容,眼神里的情緒波動卻格外明顯,旁人都能夠輕易解讀出來。
多年合作,藍禮和安迪都正在一點一點地卸下自己的面具,一個眼神一句話語,往往就能夠明白過來。
“…有需要的話,我們可以休息個半年一年,沒有必要著急著繼續接工作,完全可以停下腳步放松放松。你需要休息。”
藍禮一句話都還沒有說,安迪就已經改變了方向,徹底拋棄了自己今天前來王子花園的初衷。
這讓藍禮不由輕笑了起來,“你今天專程找過來,不就是為了新工作嗎?”
最近數周時間,藍禮正在忙碌,安迪也沒有閑著——因為“俠盜一號”劇組的事情,安迪也一直在紐約和倫敦來來回回,盡可能幫助藍禮協調人際關系,很多社交場合的瑣事,藍禮沒有足夠的精力應付,安迪必須聯手羅伊挺身而出,站在藍禮面前,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力圖把事情完美得處理下來。
其實,今天也是如此。安迪在倫敦處理工作,而羅伊則已經率先前往戛納,代表藍禮出席一些活動——這也是經紀人和經理人的位置如此重要的原因,助理可以經常更換,但他們卻需要代表藝人形象。
安迪卻沒有任何猶豫,嘴角上揚了起來,“那不重要。”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說道,“以你現在的位置,質量比數量更加重要。你剛剛結束了’俠盜一號’的拍攝,接下來整整一年都休息,也沒有任何關系。”
藍禮的眼底流露出了笑意。
安迪接著解釋道,“堂吉訶德頻道的原創作品也正在有條不紊地擴充著,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你沒有必要為了這件事情而強迫自己。即使沒有出演作品,你能夠為西西弗斯影業帶來的影響力也已經足夠。”
藍禮可以感受到安迪的真誠。
眼睛里的笑意緩緩沉淀下來,細細咀嚼著瑪德琳蛋糕,感受著綿密的口感,淡淡的蜂蜜甜味在舌尖氤氳開來,不緊不慢地吞咽下去之后,藍禮這才開口說道,“我必須承認,其實奧斯卡再次得獎之后有些困惑,關于表演、關于演藝生涯的困惑,我以為,我永遠都不會產生類似的困惑,但它們終究還是出現了。”
每個人都在成長也都在變化,雖然藍禮現在依舊深深熱愛著表演,他的夢想和目標也始終都沒有改變過,但藍禮終究不再是曾經那個滿腔熱情、盡情狂奔的年輕小子了——再次站在鏡頭面前依舊能夠讓他開心,可是,那種千萬只蝴蝶共同振翅的激動和雀躍,卻已經消失了,正在緩緩地恢復平靜。
拍攝“侏羅紀世界”和“龍蝦”的時候,感覺還不太明顯,但最近一段時間,先是奧斯卡二封,而后是凱瑟琳肯尼迪,圍繞在表演周圍的事情已經不再純粹,那種深深的疲倦感也就滋生出來。
此前一段時間,藍禮完全沉浸在劇組的日常工作中,就好像被一股強大力量推動著前行,即使腦海里有些紛亂情緒,他也只能咬牙堅持下來;但是殺青之后,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疲憊感就重重地席卷而至。
“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總是以為永遠都不會厭倦巧克力和冰淇淋,總是以為永遠都不會對生活失去熱情;但長大之后,那些曾經以為的’永遠’漸漸消失之后,內心深處的某個部分也就徹底地死去了。”
藍禮流露出了一抹自嘲的笑容,雖然有些無奈,但眉宇之間還是洋溢著輕松,可以看得出來他并沒有太過困擾,只是…唏噓。
“所以,我現在也長大了嗎?”
藍禮端著手中已經清空的玻璃杯,杯壁還殘留著一些蜂蜜檸檬水的淡淡溫熱,在掌心里逗留氤氳著。
安迪沉默了下來,他試圖幫助藍禮,卻不知道應該怎么開始。
魯妮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下巴耷拉著,沒有看向藍禮,而是認真側耳傾聽著,“又或者說我們開始學會閱讀生活了。”
藍禮和安迪的視線都朝著魯妮投射了過去。
“法國人總是如此,每一天都在閱讀,每個人都在思考,哲學對于他們來說,其實就是生活的組成部分。為什么幸福又為什么悲傷,為什么活著而活著又有什么意義,死亡到底意味著什么,工作是什么,藝術又是什么。”
“也許,以前只是單純熱愛著表演,而現在,則開始嘗試理解表演,以藝術創作的角度來解讀表演的內涵。那些技巧、那些情緒、那些瞬間,到底賦予了角色什么,又賦予了我們什么,我們的哪些部分與角色融合在了一起,現實與藝術之間的界線又應該劃在哪里。諸如此類等等。”
然后,魯妮歪著腦袋,目光明亮地看向了藍禮,“這些問題,你可以告訴我答案嗎?”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磕磕絆絆、跌跌撞撞了一圈之后,藍禮的表演生涯開始進入了第三個階段,窺探到殿堂級別的更多東西,那些疲倦與困頓,只是迷失方向之后的短暫階段而已——有些人,一輩子可能都無法觸碰到如此階段;有些人,一輩子可能都被困在這個階段;只有非常非常少數人,能夠再次完成破繭成蝶的蛻變。
演員與戲骨之間,區別的不是表演技巧或者表演熱情,而是對表演的理解、對生活的感悟和對藝術的詮釋。
藝術,之所以為藝術,歸根結底還是需要思考,結合人生的沉淀與反思,進而折射在藝術作品之中,最終形成屬于每一位創作者自己的獨特感悟,每件藝術品,都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表演,也是如此。
只是,藍禮現在也不確定自己站在什么位置,不確定自己應該如何突破,那種迷茫與困惑始終縈繞在心頭。
即使是現在,魯妮的話語也沒有能夠解答藍禮的疑惑——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但細細品味起來卻又是另外一番含義,再深想之后又延伸出了另外的世界,藍禮沒有能夠“頓悟”過來,反而是越來越多問號。
他需要時間,也需要空間。
沒有人能夠幫助藍禮,即使是魯妮和安迪也不行,藍禮必須依靠自己摸索著尋找方向,這是他一個人的戰斗。
藍禮朝著魯妮投去了視線,然后就看到魯妮眼睛里溫柔的笑意,并不明亮,卻格外堅定,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這讓藍禮嘴角的笑容也跟著上揚了起來,“我猜,對于其他人來說,我正在面對著一個沒有意義的煩惱。”
“所以他們無法成為文森特梵高,所以他們也無法理解藍禮霍爾。”魯妮的話語,成功地讓藍禮輕笑出了聲。
1888年,處于困頓和疑惑之中的梵高離開了巴黎,前往法國南部的阿爾勒,在那里,他的藝術理念完成了最重要的蛻變,創作出了“黃房子”和“向日葵”;同時還留下了一冊珍貴的畫作,直到將近一個世紀之后才被意外發現。
每位藝術家都需要面臨自己的困頓。
藍禮滿眼都是笑意,輕輕抿了抿嘴角,“我無法反駁。”那自嘲的打趣,讓魯妮和安迪兩個人都笑了起來,而后,藍禮朝著安迪投去了視線,“所以,你到底準備了什么工作?讓你暫時從繁忙日程中抽空過來。”
“…”安迪稍稍猶豫片刻,現在的情況與他出發的時候已經發生了變化,但認真想想,“你可以聽聽,然后實話實說,沒有興趣的話,就不要勉強自己,任何理由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