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絲坐在后排座中,雙手交叉地盤在胸口,視線來來回回地在藍禮和保羅之間轉移著,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保羅,老實交代,你為什么沒有阻止藍禮?你是不是受到了生命威脅?我覺得你可以對我坦誠。”
正在開車的保羅偷偷瞥了一眼后視鏡,視線也在藍禮和伊迪絲之間來回移動了一下,流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結果還是藍禮為老實的保羅解圍,“如果保羅真的受到了生命威脅,那么此時威脅效果也依舊存在著,那么,你覺得他可以說實話嗎?”
伊迪絲眨了眨眼睛,總覺得藍禮話中有話,隨即就反應了過來,她立刻轉頭看向了并肩而坐的藍禮,“等等,你這是在吐槽我的智商嗎?”
藍禮不置可否。
伊迪絲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以自我吐槽的方式說道,“是是是,在戰場待久了,腦子也不太好使了,腦袋里只是一片漿糊,現在就連最基本的’藍禮式攻擊’都已經看不出來了,我是多么愚蠢的一個人吶。”
那濃濃的嘲諷從字里行間滿溢了出來,帶著一股莽撞的戾氣。
藍禮和保羅的視線通過后視鏡交匯碰撞在了一起,可以明顯察覺到保羅的慌張,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但即使是藍禮,他也沒有辦法做出準確判斷——因為伊迪絲剛剛從前線回來,他無法確定她的狀況。
如果…如果伊迪絲真的在承受著類似于PTSD的困擾呢?
藍禮的眼神也隱隱流露出了些許擔憂。
成為矚目焦點的伊迪絲,慢條斯理地打開窗戶,點燃了一根香煙,不緊不慢地說道,“原來這就是惡作劇的快/感嗎?我現在終于明白那些狗仔的心情了,能夠抓住’獨一無二’的藍禮霍爾,確實非常有成就感。”
“…”沉默。
保羅可以注意到藍禮眼底流露出了的一絲無奈,嘴角輕輕上揚了起來,但他的反應速度還是稍稍慢了一些,又看向了伊迪絲,“等等,你剛才是在假裝嗎?”
伊迪絲抿了抿嘴角,用力地吸了一口香煙,“保羅,你真是一位天使。”
“…”保羅眨了眨眼睛,“哦,伊迪絲!”
此時伊迪絲終于展露出了笑容,高高地聳起肩膀,“怎么,允許你們惡作劇,就不允許我反擊回來嗎?”對于欺騙到了保羅,伊迪絲也有一些內疚,“保羅,你應該想想,如果不是現在,我還有什么機會能夠看到藍禮驚慌的模樣呢?”
想到這里,伊迪絲哧哧地笑了起來,“你真應該看看藍禮剛才的表情。亞瑟知道了,應該會嫉妒得發狂。”
保羅呆愣住了,最后也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但視線還是擔憂地朝著藍禮投射了過去,“藍禮?”
藍禮卻是云淡風輕,根本沒有受到影響,老實說,他反而還有些開心:
伊迪絲能夠惡作劇,而且還在意外狀況下不忘記反擊,這是好事,比上一次回歸的狀況要好太多了。
雖然現在依舊無法確定伊迪絲的狀態如何,但至少這是一個積極信號。
不過,藍禮終究是藍禮,面對如此情況,他也有著自己的處理方式,“這是她返回象牙塔之后的窗口期,不大,但客觀存在。我想,她會好好把握機會的。”
這…話語里著實太多太多亮點,以至于伊迪絲都不知道應該怎么吐槽了,最后她干脆就看向了保羅,“保羅,我百分百確定,旁邊這是一位惡魔,請問,你到底是怎么和他成為朋友的?”
保羅卻是誠實地說道,“藍禮也是一位天使,誰能夠拒絕他呢?”
伊迪絲表示:好吧,我投降,這個問題問錯對象了。
伊迪絲將香煙探出窗外,輕輕點了點煙灰,稀稀落落的隨風飄逝,她側著臉看向藍禮,“雖然你的人品不怎么樣,但結交的朋友卻非常出色。”
“我贊同這一點。”藍禮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給予了肯定,“怎么樣,你確定沒有關系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伊迪絲卻明白其中的深意:
剛才的玩笑歸玩笑,但藍禮依舊擔心著伊迪絲的狀態,而伊迪絲也需要真正地讓藍禮知道自己的狀況,尤其是接下來即將準備出席奧斯卡頒獎典禮。
從炮火連天、食不果腹、橫尸遍野的殘酷戰場前線,來到花團錦簇、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的社交場合現場,如此巨大的落差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種猛烈沖擊,心態的劇烈變化在所難免,甚至可能滋生出負面的陰暗情緒,一點一點地開始扭曲。
考慮到這一點,藍禮也不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提出了一個糟糕的提案。
伊迪絲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煙,繚繞的煙霧還沒有來得及在車廂之中蔓延就被狂風吹散,只是留下了淡淡的煙草氣息,然后她的耳邊就不由再次響起了槍擊和炮火的聲響,那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無法確定到底會發生什么,我…”伊迪絲遲疑了片刻,“有時候,我都覺得不認識自己,然后開始產生懷疑。我猜…我依舊需要幫助。但有時候,我又想著,有醫生和家人可以幫助我,那又有誰能夠幫助那些孩子、那些無辜的村民呢?”話音都沒有落下,伊迪絲就露出了一抹苦笑,自己吐槽自己,“我知道,這聽起來真的很像救世主,不自量力地試圖拯救世界,但目睹那些場面,我真的沒有辦法控制。”
車廂里沒有其他聲響,藍禮和保羅都靜靜地側耳傾聽著。
“抱歉,保羅。”伊迪絲也無法確定自己的狀態是否正確,但在保羅的面前展示自己,她還是有些不安,也無法確定保羅是否介意。
“不用介意我。”保羅連聲回答到。
伊迪絲再次吸了一口香煙,“你的那些話語,其實我在那兒就曾經反反復復地思考過,僅僅依靠我一個人的力量,又能幫得了多少人呢?如果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攝影記者,那么我的鏡頭就是我的武器;但顯然,我擁有更加強大的武器,能夠制造更大傷害,也能夠幫助更多人,也許我的確應該考慮升級一下。”
“所以…我不知道接下來到底會發生什么,但我的確知道,我希望能夠幫助他們,就好像你們幫助我一樣。”伊迪絲的話語還是透露出一絲不確定——從戰場到奧斯卡的變化,著實太過顯著而讓人不安。
但她的眼神卻絲毫沒有畏懼,明亮而堅毅的目光投向了藍禮,“我希望能夠幫上忙。”
停頓片刻,伊迪絲的笑容又再次上揚起來,“更何況,即使不是作為藍禮的姐姐,而是作為克里斯的女友,我應該也無法逃避狗仔的打探和追蹤。所以,我期待著,我能夠成為伊迪絲霍爾,一名攝影記者,我也正在試圖用自己的力量改變世界。”
藍禮沒有說話,只是目光灼灼地迎向伊迪絲,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支持。
說到這里,伊迪絲隨即又話鋒一轉,“我現在更加好奇的是,克里斯是不是太低調了,以至于現在為止,狗仔都沒有什么打擾我的生活。”
如此疑惑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藍禮沒有打趣也沒有吐槽,而是滿臉認真地輕輕頜首表示了贊同,“我也認為,你應該好好擔心一下未來生計問題了。”
潛臺詞是…擔心克里斯失業嗎?
伊迪絲滿頭黑線,“藍禮!”
藍禮卻也不說話,輕輕聳了聳肩,用沉默做出了回應:我說的是事實,無論你如何抗議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伊迪絲大口大口地吸著香煙,還故意砸吧砸吧嘴,發出了非常粗魯的雜音,以此來表達自己的抗議。
那不經意間泄漏出來的孩子氣,就連保羅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伊迪絲這一次的狀態要明顯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確定了方向目標,明白了未來的努力方向,如同夢魘般困擾伊迪絲的茫然與傷痛也就得到了緩解。
保羅也主動開口介入了談話,“克里斯知道你即將出席奧斯卡嗎?”
“是的,我告訴他了。”伊迪絲理所當然地回答到,“他將作為頒獎嘉賓出席典禮,他也向我發出了邀請。”
暑期檔的“美國隊長2”,雖然票房沒有打破漫威自身的記錄,但口碑非常出色,這也為克里斯埃文斯贏得了諸多贊譽。奧斯卡一直在試圖打開年輕觀眾市場,邀請克里斯出席頒獎典禮也就順理成章了。
“但你拒絕了?”保羅有些意外。
伊迪絲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點頭給予了肯定答復,“當然。他只是待定的朋友,藍禮則是確定的家人。我怎么可能選擇他呢?”
保羅立刻就看向了藍禮:這不是藍禮剛才所說的意思嗎?
沒有想到,藍禮根本不買賬,“你是因為我就在旁邊,故意討好我的吧?不知道是誰,每次男朋友在我附近轉悠的時候,她都好像保護雞仔的老母雞一般,架勢十足地在周圍繞個不停。唯恐一點點意外出來,男朋友就可能磕到碰到,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水晶芭比娃娃呢。”
“嘿!你到底說誰是老母雞呢?”伊迪絲義正嚴辭地表示抗議,架勢十足地支撐起了上半身,試圖以“物理對抗”來彰顯自己的優勢。
藍禮不置可否:誰答應就是誰咯。
坐在駕駛座里的保羅,通過后視鏡默默地注視這一切,嘴角的笑容不由輕輕上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