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藍禮就知道自己不是歐格斯的首選,藍禮知道歐格斯非常固執,雖然同意了藍禮出演的計劃,但內心深處終究還是帶著無法撇開的疏離感,這種親疏遠近本來就是客觀存在的,他也沒有必要爭取讓每個人都喜歡自己。
進入劇組之后,歐格斯對待其他演員的區別待遇,藍禮也心知肚明,但他不認為這是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和喜愛,這著實再正常不過了;可是,帶著如此情緒進入工作,這顯然不是明智的行為,也不是專業的姿態,對于后續拍攝的影響都是無法預料的,甚至可能打破所有拍攝節奏。
更重要的是,歐格斯的偏執比想象中還要更加頑固,那些偏見也就無法改變,始終根植在腦海深處。接下來,他們還需要相處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那么時時刻刻都處于這樣的狀態,絕對不是明智的狀態。
“反正不管怎么說,你都有理。”如此小孩子脾氣的話語,有些出乎藍禮的意料,卻也堅定了他的想法:
藍禮需要表明自己的立場!
于是,藍禮沒有讓步,甚至是以更加強硬的姿態,咄咄逼人地說道,“如果我怎么說都有理,那是不是意味著我真的有理呢?我的道理,你卻拒絕聽取,那么這又說明了什么呢?歐格斯,如果你對我的表演內容有異義,我們可以坐下來交談;但如果你對我的個人有意見,那么,你可以選擇和我心平氣和地討論,尋求一個適合彼此的合作方式,讓我們齊心協力地完成這部作品;你也可以選擇中斷合作,我不介意現在就離開劇組。”
“你…”歐格斯不敢置信地看著藍禮。
“我是認真的,歐格斯,我不需要在這里請求你的理解,我正在完成我的工作,你也正在完成你的工作,但如果你認為我的不敬業行為影響到了你的作品,那么我們現在就應該終止合作,浪費彼此時間還是小事,毀掉了一部優秀作品這才令人扼腕。”藍禮的話語簡潔明了,干脆利落地就整理了結論。
歐格斯不由微微張開了嘴巴,滿臉震驚地看著藍禮,“…你在威脅我?”
“我需要嗎?”藍禮的一句反問,瞬間就把整個氣勢爆發出來,歐格斯此時才真正意識到藍禮的崇高地位 雖然身為一名藝術創作者,歐格斯不會介意也不會害怕所謂的大牌;但歐格斯也同樣知道,藍禮的話語是事實,他不需要委曲求全,也不需要耀武揚威,藍禮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誠意和熱情的最好證明了。
歐格斯腦海里再次浮現出了咖啡屋的場景,他牢牢地閉上眼睛,腦海里有著無數想法正在洶涌翻滾著,舌尖的五味雜陳有著無數情緒,他知道自己應該道歉,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么你剛才為什么篡改劇本?這不是需要臨場發揮的部分,你卻添加了佐料,我需要一個理由。”
在拍攝過程中,其實歐格斯就想要暫停拍攝了:這是他的劇組,不是嗎?
但歐格斯終究還是沒有,因為他想要保留藍禮的一些顏面,也因為他不想當眾鬧事,所以他還是選擇等待,等待整場戲拍攝完畢之后,與藍禮單獨對話,試圖解決問題也許他的態度的確有問題,但他還是堅守了自己的底線。
“我知道,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可以刪掉重來。”藍禮干脆利落地給出回應,這讓歐格斯不由微微愣了愣。
藍禮無視了歐格斯的表情,接著解釋道,“現在才剛剛開拍,我需要尋找一些喜劇表演的狀態和節奏,我需要試錯,我需要和你在實戰之中完成溝通,否則我們怎么知道什么化學反應才是最為恰當的呢?”
歐格斯依舊帶著遲疑。
藍禮沒有理會,“大衛正在試圖探索。他不太確定酒店是怎么回事,理論歸理論,他的哥哥也經歷了酒店,但他還是必須自己體驗。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夠找到伴侶,又是否能夠如同前妻一樣找到真愛,他同樣不確定自己應該如何尋找伴侶,還記得嗎?他和前妻是高中甜心,在那之后他就不曾約會過了對了,大學時代與男人之間的探索,那是另外一件事、這也是面對選擇的時候出現猶豫的原因。”
“他正在探索。”
藍禮再次強調了一次,“他離開家門進入社會,他離開哥哥和前妻獨自前行,這對于他來說都是陌生的,他正在努力做些什么,卻又不確定自己正在做什么又應該怎么做,這是一種最典型的困惑與迷茫,同時他也懷抱著赤子之心,他愿意開放所有可能,以此來尋找自己的愛情,于是他作出了莽撞舉動,略顯天真、也略顯笨拙。但完成之后,他自己就后悔了,然后就連連道歉。”
說到這里,藍禮注視著歐格斯,揚起了尾音,“是否有些耳熟?”
歐格斯愣了愣,而后就聯想到了真相:這難道是結合他在咖啡屋里的“表演”速寫出來的人物形象嗎?
歐格斯也有些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高興還是憤怒,但慌張是可以肯定的。
試圖辯駁兩句,但終究還是放棄了開口,而是沉默下來,細細地回憶著剛剛表演的細節,“你的意思是,害羞?”
“生澀。比起害羞來說、應該是社交技巧的生澀,他具備能力、但技巧生疏,甚至就連情感的表達方式都非常笨拙因為除了前妻之外,他始終不曾真正地約會過,更加不要說表達自己的情感了。”
藍禮的解釋頓時就讓大衛剛剛的形象鮮明起來,歐格斯再次品味了一下那些表演細節,從動作到眼神再到臺詞尤其是那一句詢問前臺工作人員的話語也就成為了神來之筆,而略顯遲緩和時時走神的細節也讓角色活靈活現起來。
整個觀感就變得截然不同起來。
歐格斯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但他沒有來得及開口,藍禮就從他的眼神作出了判斷,繼而直接開口說道,“我剛剛是認真的。歐格斯,你有兩個選擇,請擺正心態,不要總覺得是我欺騙來了這個角色,你擁有決定權和選擇權,要么我們現在就及時止損、要么你就給我一點信任,就好像其他演員一樣。”
藍禮鄭重其事地表達來了自己的觀點和意愿。
歐格斯的臉頰微微有些發燙,視線閃躲了一些,之后就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和剛才大衛確實有著相似之處,然后整個人就不自在起來,“…抱歉。”
“歐格斯,我需要的不是道歉,而是平等交流。”如果放在平時、藍禮現在也就轉身離開了,但歐格斯的個性太過內斂,他需要把話說清楚,否則只怕之后還會產生誤會。
“你是導演,你擁有整部電影的主導權,你應該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表演,我也認同這一點。但我需要你給我一個平等的表演機會,為了我、也為了你自己,更為了‘龍蝦’這部作品,如果你認真反復思索之后,依舊無法接受我的表演,沒有問題,我們坐下來好好交流,我不是一直正確的,我非常樂意接受導演的指導,但我需要一次公平的機會。”
藍禮等我話語足夠直白也足夠尖銳,同樣還足夠誠懇以藍禮現在的地位,他完全可以碾壓歐格斯,也可以直接甩手走人,而根本不需要擔心任何后果,但他沒有,他依舊擺正心態地展開溝通。
這就足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歐格斯長長吐出一口氣,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從來不曾了解過藍禮,即使是經歷了咖啡屋的一番爭論之后,他以為自己敞開心扉了,卻也只是表面現象而已,一直到今天這場戲位置,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錯了。
“抱歉…”歐格斯鄭重其事地表示了歉意,卻看到藍禮揚起了眉尾,似乎正在吐槽,這讓歐格斯把話語吞咽了下去,認真地想了想,“藍禮,剛才這場戲,我想觀看一下回放再做決定,我依舊有著疑問。”
歐格斯提出了正式要求。
藍禮微笑地點點頭,“當然沒有問題!讓我們看看、第一場戲是否太過火了,表演方式和節奏是否需要調整。”藍禮也是認真的,喜劇電影的喜劇表演方式,他還在琢磨;而且歐格斯的電影本來就更加冷調、他需要調整一下自己的頻率,避免打破整部電影的平衡,他愿意虛心地接受意見哪怕忠言逆耳。
收斂起了笑容,藍禮正色地說道,“我們現在達成共識了嗎?我不需要你喜歡我,但我需要你尊重我的專業。”
歐格斯臉頰微微泛紅,不敢正視藍禮的眼睛。
“怎么樣?”藍禮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朝著歐格斯伸了過去。
歐格斯依舊沒有抬起眼睛,只是握住了藍禮的右手,友好地握了握,然后就快速松開,兩個人轉身朝著酒店方向再次走了過去。
呼啦啦!
本來聚集在酒店門口附近的工作人員頓時做鳥獸散,然后尷尬而生澀地假裝正在忙碌根本不需要忙碌的事情,視線余光卻偷偷瞄向了門口:
歐格斯率先進來,徑直走向了監視器,沒有察覺異常。
藍禮緊隨其后,慢慢悠悠地邁著腳步,似笑非笑地迎向了那些打量的目光,“唰唰唰”,眾人紛紛回避了眼神,場面有些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