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前進的腳步來到了那個女人面前,嘴角含笑地注視著對方,禮貌地伸出右手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動作,但女人卻沒有將行李箱遞給藍禮,只是意味深長地投來視線,細細地上下打量藍禮,流露出品鑒的神色。
品鑒!
雖然選擇如此動詞非常具有攻擊性和傾向性,但卻是最為契合此情此景的詞匯,女人甚至沒有遮掩,明目張膽地打量著,不過,不帶任何/欲/望的色彩,就好像正在鑒賞一幅畫作或者一件藝術品一般,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品味那些線條、那些光影、那些輪廓、那些用色,站在純粹的欣賞角度上。
這又是怎么回事?
藍禮微微有些意外,表面之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坦然而淡定地迎向了對方的目光,也沒有著急說話,反而是收回了右手,禮貌地將雙手背在身后,抬頭、挺胸、擴肩,平靜的眼神隱藏著些許戲謔。
如此反應,倒是讓女人流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表情沒有太多變化,唇瓣似乎也沒有動作,用稍稍內斂的低音說道,“所以,你這是準備拒絕幫忙了嗎?那可不是一個好消息,我現在就好像迷路的羔羊。”
“羔羊?而不是獵人?”藍禮眼底的笑意輕輕上揚了起來。
女人的嘴角往下拉扯了一下,“噢,你怎么能夠這樣評價一位淑女呢?”
“我以為現在時代已經改變了,女人可以成為自己任何希望的模樣,包括獵人。你的觀點難道不是性別的刻板印象嗎?”藍禮不慌不忙地說道,然后就可以看到女人的眼底浮現出一抹玩味,“我已經努力避免那些淑女的敏感話題了。”
女人的面部表情出現了細微的變化,臉部肌肉似乎沒有太多調度起來,卻在顴骨、嘴角和眼角等等位置可以捕捉到那些微妙的轉變,喜怒哀樂的情緒就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來,這也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此時,她所展現出來的是好奇和意外,“哦,比如?”
“年齡。”藍禮干脆利落的回答讓女人輕輕抿了抿嘴角,壓低聲音表示了自己的不滿,“你這是在揭開我的傷疤嗎?
但藍禮知道,這只是一個玩笑,他能夠在女人的眉宇之間捕捉到輕快的神色,于是,他也保持著一本正經的語調回答道,“那么,你認為年齡是一種傷疤嗎?亦或者…是一種智慧?”
所謂的自卑與自信,其實是一種狀態,就好像年齡,自信的人會選擇坦然面對歲月流逝所沉淀下來的精髓,而自卑的人則更多看到時光飛逝所遺留下來的傷痕——不是說那些負面觀點就不會傷害到信心,而是選擇看待問題的角度發生轉變,傷害過后所留下的痕跡也就不盡相同。
藍禮的話語,反將一軍。
女人的視線落在了藍禮身上,細細地、細細地停留了片刻,然后就燦爛地大笑了起來,“有人曾經說過,你的爭強好勝一點都不紳士嗎?咄咄逼人的話語完全寸步不讓,就好像必須爭論出一個勝負,而你必須是取勝的一方。”
其實,女人又何嘗不是呢?現在就使出殺手锏了,挑起眉尾,意味深長地等待著藍禮的回答。
似乎察覺到藍禮準備繼續辯解還擊的跡象,女人的眼神微微一閃,似笑非笑地等待著藍禮的回應,那眼神分明在說:看吧,我的說法得到了證實,你就是必須成為爭論的勝利者一方。
一個眼神,就把藍禮的所有話語都堵住了。
“我猜想,你應該更加習慣被稱為女士,而不是淑女。”藍禮以微妙的打趣做出了回應:淑女,不應該如此咄咄逼人;女士,則剝離那些禮儀的束縛,回歸社會的普遍性別定義,可以自由選擇性格特征。
女人立刻就察覺到了藍禮的還擊,但她也沒有回應,只是意味深長地注視著藍禮:看吧,你還是忍不住還擊了。
這就是來自女人的最好還擊。
于是,現在的情況就變成了,無論藍禮回答什么,全部都是狡辯;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承認自己的錯誤。
即使是斯嘉麗約翰遜、即使是杰西卡查斯坦、即使是魯妮瑪拉,他們都不曾讓藍禮陷入如此狼狽的狀況;事實上,即使是馬修鄧洛普,也很難在辯論層面上壓制住藍禮——但現在,眼前的女人卻做到了。
雖然采用了小小的狡辯手段,但她的確是為難住了藍禮。
藍禮沒有立刻給出回答,這讓女人的眼底浮現出了一絲狡黠,似乎正在隱隱得意著自己所取得的效果,那一抹飛揚的神采,展現出了與年齡、與外型無關的獨特魅力,這就是人格與氣質展現出來的魅力。
即使沒有任何荷爾蒙吸引力,藍禮的視線也牢牢地鎖定在了她的身上,不得不說,有時候,一個有趣的靈魂確實是令人著迷的。
稍稍停頓片刻,藍禮的嘴角再次上揚了起來,這讓女人眼神微微一亮,殷殷期待著藍禮接下來的反應——她應該是第一個敢于如此挑/逗/藍禮的女人,絲毫沒有感受到來自藍禮強大氣場的壓迫與震撼。
“你的意思是,這就不需要我幫忙了?”藍禮毫無預警地給出了一個意外答案,他的視線落在了行李箱上。
女人顯然有些意外,話語脫口而出,“我以為你是紳士。”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然后,藍禮輕輕聳了聳肩,用動作代替了“但是”,無需贅言,意思就已經再明確不過了。
女人立刻就意識到,自己剛剛針對藍禮的攻擊,現在調轉過來,成為藍禮攻擊她的武器,果然巧妙。
女人不由直接就笑了起來,“所以,我猜我是正確的。”藍禮不是紳士,而且,每一次辯論都必須取勝。
“你不能擁有全部,雖然這是我們每個人的愿望。”藍禮坦蕩蕩地承認了:要么選擇承認藍禮是一位紳士,要么選擇自己推動箱子。
女人的表情微微愣了愣,然后就可以看到她的眉宇在短短一秒時間內變換出了不同的神情:從錯愕驚訝到深思熟慮,然后下定決心,最后演變出友好善良,當嘴角的笑容上揚起來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和煦明亮起來,“抱歉,我還沒有自我介紹吧,我是奧莉薇婭柯爾曼,在這部作品里扮演酒店經理。”
那燦爛的笑容甚至還有一些討好的親切,就好像剛才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般,現在才是他們的首次交鋒。
這著實是太過神奇了。如果有誰能夠生動詮釋“變色龍”的形象,那么奧莉薇婭將是藍禮腦海里的第一人選。
在藍禮的表演職業生涯上,他遇見過諸多不同的優秀演員,也欣賞過諸多精彩的頂尖表演。每一位演員都有著自己的風格與特色,以自己的方式詮釋出角色的魅力,而奧莉薇婭絕對是此前不曾遇到過的。
奧莉薇婭的面部表情非常細微也非常靈活,她能夠充分調動面部肌肉來呈現出那些瑣碎的情緒變化,同時清晰而準確地傳遞出來——很多時候,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這一份能力絕對是天賦。
“非常高興能夠與你合作,柯爾曼女士,我是藍禮霍爾。”藍禮也微笑地做出了回應,“有人曾經說過,你天生就是一名演員嗎?”
藍禮真心實意表示稱贊,但奧莉薇婭卻笑容滿面地說道,“從積極的方面,還是從消極的方面?”
藍禮完全沒有預料到如此回應,笑容不由就綻放了開來,“對于演員來說,還有其他角度的解讀可能嗎?”
對于普通人來說,“天生就是演員”,也可以成為嘲諷對方“真會演戲”的消極批評;但評價對象是演員的話,如此困擾就不應該存在。
奧莉薇婭卻搖了搖頭,“我應該先是一名女人,然后再是一名演員。”女人,在這個詞上,她還故意加重了一下,顯然是小心眼地記住了藍禮剛剛的攻擊。
藍禮歡快地笑了起來,“那么我就把解讀的權利留給你了。”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就這樣不軟不硬地把攻擊推送了回去。
奧莉薇婭微微張開了嘴巴,那靈活的眼神似乎正在思考著回應的方式,“…能夠得到霍爾先生的稱贊,這是我的榮幸。”
藍禮輕笑出了聲:奧莉薇婭真的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人,雖然她已經四十歲了,但與藍禮的相處卻完全感受不到年齡的隔閡,相反,她還展現出了難得一見的幽默,那種不受年齡束縛的輕松心態著實有趣。
“那么,我就不稱贊回去了,避免社交場合的客套。”奧莉薇婭落落大方地注視著藍禮,理所當然地說道。
藍禮卻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我的稱贊能夠成為你的榮幸,這本來就是一種稱贊;否則,有些人即使稱贊了,也不會讓自己開心的,難道不是嗎?”
說完,藍禮還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容,那意味深長的神色似乎正在做出回應:如果不是紳士的稱贊,難道是否還會滿意呢?
奧莉薇婭瞬間就明白了過來,抿嘴歡快地笑了起來,“我從來都不知道,藍禮霍爾閣下居然是一位如此有趣的年輕人。看來,我以后應該多多收看你作為嘉賓出演的節目了。”
“我更加樂意在電影鏡頭面前表現出角色的有趣靈魂。”藍禮的回答讓奧莉薇婭爽朗地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