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格斯始終認為,藍禮的加盟可能對整部電影的藝術創作產生摧毀性的改變,這也是他心生排斥的根本原因。
其實,不僅是歐格斯,不僅是歐洲,應該是整個電影產業都容易產生的誤解——
現在整個產業內部能夠擁有藍禮如此聲勢的演員絕對鳳毛麟角,梅麗爾斯特里普、湯姆漢克斯等等少數幾人而已,而這些演員們都掌握著劇組的制片人權力,他們是否干涉又如何干涉,這是個人問題,但他們確實擁有改變整個劇組動向的能力;那么,藍禮達到如此級別之后,完完全全撒手不管的可能性就非常低了,即使藍禮不愿意掌權,經紀人行業內部和電影產業內部也會強迫著藍禮掌權。
在其位謀其職,就是這個意思。如果藍禮拒絕掌權,那么其他希望掌權的演員們還能夠怎么辦呢?制作人權力和片酬級別有著諸多相似之處,藍禮可以保留自己的個性,卻不能抵抗整個行業的力量。
更何況,藍禮還創建了西西弗斯影業,先后參與制作了“夜行者”、“爆裂鼓手”、“星際穿越”以及“侏羅紀世界”等作品,再加上“速度與激/情7”以及外傳系列的幕后插手,這也都彰顯出了藍禮對于制作人位置的野心與能力,他也毋庸置疑地成為了當今好萊塢最具權勢的頂級制片人之一,甚至沒有之一:
畢竟,藍禮職業生涯至今不敗。
所以,不能責怪歐格斯,全世界范圍的整個電影產業都產生了一種想當然的姿態:藍禮就是當今最大牌,那么,他就應該享有相對應的待遇;至于藍禮是否謙遜,合作是否順利,對于局外人來說,他們就無從得知了,這也是偏見和誤解的主要來源——源自于無知。
“…我以為你試圖掌控創作的主動權。”
歐格斯終究還是一個老實人,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讓藍禮有些無奈,卻也有些好笑。
老實說,被誤會被冤枉的滋味不太好,但這也是“高處不勝寒”的負面影響之一,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后一次。
藍禮輕笑了起來,“相信我,如果我試圖搶奪的話,你也沒有機會抵抗。”輕描淡寫之中透露出來的強勢霸道,讓歐格斯直接就噎住了。
如果性格強勢的話,此時可能就朝著藍禮掀桌了;但歐格斯卻是一個性格溫吞的,憋屈郁悶了半天,最終也沒有能夠說出一個所以然來——他知道,藍禮是認真的,如果西西弗斯影業買斷了制作版權,然后強制性修改劇本,又或者是安排參演卡司,那么歐格斯是幾乎沒有反抗能力的。
類似的情況在好萊塢還少嗎?
撇開六大電影公司前期影視經理手中的無數亡魂不說,單單是韋恩斯坦影業采用如此手法扼殺的藝術電影就數不勝數了,幾乎每年都要出現十幾部乃至更多。對于哈維韋恩斯坦來說,無法在頒獎季創造價值的藝術作品,全部都是沒有意義的,即使摧毀一名獨立電影人的一生心血,他也不會有任何罪惡感。
“…你不會,對嗎?”歐格斯憋了半天,終于說出了一句話,然后忐忑不安地注視著藍禮,唯恐藍禮說出否認的答案來。
藍禮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就這樣靜靜地注視著歐格斯,那波瀾不驚的表情,讓歐格斯一點一點慌張起來,不由低垂下了視線,回避藍禮的目光,但緊接著又再次抬起眼睛,希望從藍禮的眼神里尋找答案。
然后,藍禮嘴角的笑容就上揚了起來,有些無奈——有時候,他也會感覺到憤怒,但憤怒過后也就是無奈,他以為自己已經展現出了足夠的誠意,剛剛那長篇大論的討論,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和立場。
但現實就是,誤會終究還是存在。很多時候,他甚至就連辯解都說不出來;更多時候,辯解也沒有意義。
面對著歐格斯的淳樸和老實,“不,我不會。”藍禮給予了肯定的答復,然后平靜地解釋到,“我所擅長的依舊是表演,不是編劇,更不是導演。”藍禮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歐格斯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我所闡述的內容,有些可能適用,但有些則不是,最終還是需要你來完成整合,最后告訴我應該如何表演。”
“歐格斯,我是一名演員,我也只是一名演員。”說完,藍禮嘴角上揚起了一抹淺笑,但眼底卻滑過了一抹寂寥。
如果就連歐洲藝術導演都無法相信他,那么好萊塢就更加不可能了。這讓藍禮不由聯想到了柏林電影節和威尼斯電影節的謹慎態度,他們對西西弗斯影業和堂吉訶德頻道始終抱有遲疑,或多或少也與藍禮、與好萊塢有關。商業與藝術之間的矛盾沖突,永遠都是無法磨合的一個關鍵問題。
歐格斯是一個心思細膩、情緒敏銳的宅男,他敏銳地察覺到了藍禮的情緒波動,但他卻無法分析出具體內容,他隱約猜測著:
難道是自己的言辭傷害了藍禮?
但那種錯雜的情緒轉瞬即逝,歐格斯還沒有來得及細細品味,一個眨眼就已經消失,就好像從來都不曾發生過。
“所以,你覺得怎么樣?我的構思是否能夠迸發出一些靈感?又或者說,你又產生了其他修改的意見?”藍禮再次把話題拉了回來,那鎮定從容的姿態讓歐格斯的思緒也重新回到正軌。
“呃…我需要一點時間。”歐格斯遲疑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如此,但他隨即就意識到這句話有歧義,“我是說,修改劇本,我需要一點時間修改劇本。你的想法非常出色,在角色設定方面給予了我許多靈感。”
“大衛可以是離婚狀態,也可以是單身狀態,但更重要的是,離婚的原因,還有他的個性,這對于后續故事的發展以及角色的臺詞和反應,全部都將產生影響。這意味著,劇本可能需要大幅度大范圍的修改。”
歐格斯有些激動又有些懊惱地抓住了自己的頭發,焦躁地撓了撓頭——充滿喜悅的那種,“我的原本計劃是十二月開拍,我們就留在英格蘭,又或者是愛爾蘭,利用這里的冬天完成拍攝,我們盡可能采用自然光,營造出那種陰郁森冷的氛圍,純天然的,但如果現在需要修改劇本,呼,我也不知道了。這是不是太急促了?我此前為了完成這個劇本,前后花費了將近一年時間,修改又花費了將近三個月。”
藍禮沒有回應,因為這些都是導演自己的工作,他沒有必要插手——除非是他成為制片人,而導演開口求助了。
“哦,抱歉,我又開始自言自語了。”歐格斯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毛病又犯了,然后長長吐出一口氣,“我覺得,劇本經過修改之后,必然能夠恍然一新,但現在的問題就在于,許多人物細節應該如何豐滿,我沒有一個清晰的思路,就好像角色富有生命力一般,不是我來設定,而應該是角色擁有自己的發展。”
“你覺得,我們可以一邊拍攝一邊修改劇本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同時進行,在需要的時候就坐下來討論,探討劇情的發展和人物的變化,還是說,你覺得應該把劇本完成之后,再投入拍攝呢?”
歐格斯抬起視線,詢問藍禮的意見。
“我沒有嘗試過,但我覺得這是非常有趣的一次挑戰。”藍禮實話實說——其實,不是所有導演都有劇本的,就好像大名鼎鼎的家/衛王。
當初拍攝“春/光/乍泄”、“2046”等作品的時候,演員是沒有劇本的,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表演什么,除了導演之外,根本就沒有人知道故事的劇情和脈絡,但事實上,就連導演自己都沒有一個完整劇本,基本就是想到哪兒就拍攝到哪兒;每一天,演員們在正式投入拍攝之前,拿到幾句臺詞和一些情緒,然后就直接開拍了,很多時候,演員都不清楚自己的角色正在做什么。
邊拍邊寫劇本,如此情況在好萊塢的成熟流水線上確實不太常見,但也不是沒有,主要還是看導演的風格;一邊拍攝一邊修改劇本的情況,那就數不勝數了。
不過,藍禮從來不曾經歷過如此情況,即使是當初“超脫”,托尼凱耶也只是在劇本基礎上不斷調整情緒,演員對于整個故事和角色都是有清晰認識的;如果現場調整臺詞,甚至是臨場創作劇情走向,那對于演員就將提出更高要求,這也是表演的另外一種形式。
老實說,藍禮有些躍躍欲試。
朝/偉梁和子/怡章等演員拍攝了家/衛王的作品之后,他們都叫苦不迭,甚至公開表示以后永遠都不會再接他的戲了,因為那確實是一種可怕的折磨;但下一次導演呼喚,他們還是老老實實地現身。
現在藍禮就有些向往這種“折磨”,與以前的所有表演經歷都不同的折磨,現場發揮也許能夠觸發不同的創作靈感,這勢必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但期待歸期待,藍禮還是需要詢問一件事,“歐格斯,你現在的意思是,你準備正式向我發出表演邀請嗎?你已經放棄了杰森克拉克的想法,愿意使用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