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妮正在里面閱讀劇本…”
凱特布蘭切特以帶領藍禮參觀劇組的名義,卻帶著藍禮來到了魯妮的待機室門口,而不是前往拜見導演,顯然,從一開始,凱特就已經準備這樣做了,即使還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她也已經讀懂了藍禮前來辛辛那提的目的。
這是第一次。在好萊塢之中,第一次有人能夠讀懂藍禮的舉動和意圖,第一次有人能夠識破藍禮的面具與偽裝,那些不經意間的細節動作或者表情變化,原本根本不具備意義,卻被解讀出了更多答案。即使是藍禮自己都不曾意識到,這真的真的太罕見了,即使是保羅沃克、即使是瑞恩高斯林,他們也都不曾做到這一點。
再次望向凱特的時候,藍禮的視線就變得幽深起來,他第一次有種主動權不在自己手中的忐忑和慌亂:
驚喜和意外,有之;隱隱還有些警惕和警覺,就如同嗅到了危險氣息的狐貍般,豎起了自己的尖耳朵。
凱特似乎察覺到了藍禮視線溫度的變化,卻依舊從容不迫,慢條斯理地從口袋里抽出了一個煙盒,掏出香煙、將打火機遞給藍禮,眼睛專注而明亮地朝著藍禮投去了詢問視線,絲毫沒有因為藍禮的警戒而慌亂,就更不要說退縮了,那從容不迫甚至主動出擊的模樣,就好像藍禮正在看著自己的倒影。
藍禮接過了打火機,禮貌地為凱特點燃香煙:火苗躥了起來,紅彤彤地映照著凱特那線條分明的五官,一縷金色發絲垂墜下來,遮擋住了眼睛,這讓她的視線變得朦朧模糊起來,然后煙霧就彌漫開來,讓火焰也變得朦朧起來,擁擠狹窄的走廊通道微微有些壓抑緊繃的密室效果,溫度開始悄然上升。
然后,藍禮就熄滅了打火機,凱特那一抹迷離慵懶的視線就這樣消失在火光深處,周圍再次暗淡下來。
“放松。”凱特夾著香煙,嘴角含笑地說道,“我沒有展開攻擊的意思,只是無意間發現了一個無傷大雅的秘密而已,這就是全部。”她可以感受到藍禮身上迸發出來的疏離和冰冷,瞬間就完成了自我戒備。
這不意外。傳聞中的藍禮就是如此,看似紳士溫柔,實則冷靜自持,那種源自于世襲貴族的強大氣場,令人望而生畏;尤其是當觸及到藍禮的私生活時,他總是不介意展現出自己的攻擊性,自我保護。
某種角度來說,凱特也是如此。這是他們的生存法則,在好萊塢這個動物世界里,每個人都有自己安生立命的方式,那些戒備和不信任,本來就是依托在娛樂至死外皮底下的生存法則,沒有人能例外。
果然。
凱特的辯解并沒有能夠說服藍禮,他的表情依舊不為所動,只是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她,這讓凱特再次吸了一口煙,但吐煙的時候扭過了腦袋,禮貌地把所有煙霧都吐向了旁邊,放任那種擁擠而炎熱的氣息在緩緩涌動著,短暫的沉默讓氣氛越發緊繃起來,但兩個人都按兵不動,剛剛還和諧的氣氛立刻就肉眼可見地僵硬了起來。
最后,還是凱特敗下陣來如此形容似乎也不太準確,她的笑容展露出來,隱藏在裊裊煙霧后面的笑容有種傾國傾城的妖嬈,“我可以理解為,你正在竭盡全力保護魯妮嗎?還是說,你正在為了自己的事業而擔心這段關系泄漏出去,于是這才變得格外緊張?亦或者是,你覺得有人能夠識破自己的秘密,而開啟了攻擊模式?”
凱特的聲音壓得非常低,近乎自言自語的呢喃,只有藍禮和她能夠聽見。
眼波流轉之間,凱特的笑容收斂了起來,眉宇輕輕一揚,狡黠地說道,“我猜是第一種。”她不認為藍禮是那種為了自己的事業而要求其他人為自己犧牲的垃圾,至少,奧斯卡頒獎典禮的那個眼神是無法騙人的。
“放松。”凱特輕輕咬字說道,“魯妮是一個好女孩兒,她值得一個好男孩的陪伴;而你…你也是一個好男孩兒,值得擁有一位永遠不離不棄的伴侶。所以,我會閉嘴的,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發生過。”
說完,凱特朝著藍禮眨了眨右眼,再次吸了一口煙,長長吐了出來,嘴角重新上揚起來,就這樣轉身離開了。
從頭到尾,藍禮不曾說過一句話,不是不能,而是沒有必要。他知道凱特是一個聰明人,就好像凱特知道他的眼神與表情意味著戒備一樣,他們都擁有著自己的生存方式,特別是面對無孔不入的狗仔,他們都正在全力保護自己的生活,甚至不惜主動出擊,也許方法不盡相同,但兩個人卻是心心相通的。
目送著凱特離開的背影,藍禮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流露出了興致盎然的神色,現在他真的非常期待與凱特合作拍戲了,那應該是十分有趣的一件事,不僅僅是在表演層面,還有在表演之外的現實層面。
轉過身,藍禮叩響了房間門,稍稍等候片刻,里面傳來了魯妮熟悉的聲音,“進來。”
藍禮這才推開房間門,入眼就可以看到一間中規中矩的臥房,就是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的標準房間,石青色的墻面、米白色的碎花墻紙、棕紅色的書桌、深棕色的衣柜…規規矩矩的布局可以在細節之中看出女主人的品味;而水粉色的床單被套則可以做出判斷,這個房間應該屬于一位未成年的小女孩。
“已經準備就緒了嗎?我現在就來。”魯妮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劇本上,沒有抬頭。
但魯妮沒有得到回應,她稍稍慢了半拍,思緒才從劇本抽離出來,意識到了不對勁,此時才抬起頭來,然后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藍禮,眼睛不由微微張開,瞪大的瞳孔清晰地寫著她的意外和錯愕。
藍禮往前走了一步,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間門,環顧四周打量了一番,“八歲?”意思是,這個房間是屬于八歲小女孩的嗎?更進一步是在打趣魯妮:你是八歲嗎?
魯妮立刻就領悟了過來,啞然失笑,“六歲。”其實這是電影里卡羅爾的女兒所使用的房間。
藍禮故意流露出了一個驚訝的神情,“上帝,這頓時讓我丟掉了所有心動的感覺。”他對六歲的奶娃娃可沒有任何興趣,這讓魯妮歡快地笑了起來,眼底和嘴角都是滿滿的笑意,幸福的滿足感就這樣漫溢出來,但藍禮也沒有繼續開玩笑下去,“你繼續。還有一點時間。”
魯妮沒有客套,低頭就再次閱讀起了劇本。
雖然藍禮專程前來探班,魯妮此刻心情無比激動,整個情緒都飛揚了起來,但下一場戲的拍攝馬上就要開始了,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盡職盡責地完成工作就好像當初藍禮在“爆裂鼓手”劇組一般。
藍禮自發性地在斜對面的椅子落座下來,從書桌上拿起了一本書籍,即使是兒童讀物,他也認認真真地翻閱起來。
沒有說話,也沒有溫存,甚至沒有眼神交流,如此探班真是“陌生疏離”地讓人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但事實卻不是如此,屋子里潺潺流淌著一股心照不宣的默契,身體周遭的氣場都變得柔和溫暖起來,即使沒有任何交流,彼此之間也可以感覺到最為自然的狀態工作之中也不會受到任何打擾。
其實,從魯妮的習慣就可以看得出來了,劇組里的其他人都沒有進入房間打擾,而是留下了足夠的空間,讓魯妮可以完成準備,這與藍禮閱讀劇本有著諸多相似之處,他們都需要一個屬于自己的環境,確保注意力能夠集中。
但此時,藍禮的出現卻沒有打破房間的平衡,魯妮依舊能夠安心地閱讀劇本,這本身就是特別的。
也許,在外人眼中,如此相處模式顯得怪異而陌生,完全不應該是正在約會情侶所擁有的表達方式,根本看不懂;但對于藍禮和魯妮來說,這卻是他們最習慣也最舒服的相處方式,無需言語的默契讓彼此都能夠安心下來,最最重要的是,對于表演、對于表演的準備過程,兩個人都擁有著相似的堅持,解釋和遷就反而變得多余,這才是最美好的部分。
魯妮稍稍調整了自己的坐姿,甚至比剛才還要更加放松,微微游離在外的注意力也完全集中了起來,室內那種靜謐而溫暖的氣氛讓她的緊繃和忐忑都緩緩平復了下來,似乎只要藍禮圍繞在自己的身邊,她就能夠安定下來。
“我可以詢問你一個問題嗎?”魯妮微蹙著眉宇,抬起頭詢問到。
“嗯?”藍禮放下了手中的兒童讀物,投去了視線。
“你閱讀過劇本,你應該了解這個故事和這些人物。那么你覺得,我是否需要掙扎猶豫呢?我是說,在表演過程中,我是否應該展現出內心苦惱?”
“我和卡羅爾都知道,這在五十年代是被禁止的,我有男朋友,卡羅爾則有丈夫和孩子雖然他們正在離婚,但我是否應該展現出那種顧忌和掙扎?這是不是會模糊故事的焦點?”
“可是,在劇本中,世俗的阻礙就是繞不過去的一部分,甚至是核心矛盾,花費了不少筆墨描寫,那么我又應該如何在表演中把握分寸呢?你覺得,我需要放大這種情緒嗎?那是否會顯得太過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