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笑過后,布萊絲稍稍冷靜了些許,認認真真回想了一下藍禮剛剛的話語,盡管仍然別扭,卻還是承認:在表演層面上,藍禮的解讀總是正確的——在負面情緒下,難免就演變成為一種嫉妒和懊惱,“該死的,他又對了!”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布萊絲還是重新回到了表演軌道上。作為百老匯出身的演員,布萊絲也學習過面部表情控制、肢體語言調整等等基本功,此時站在瀑布前的懸崖上,也有一點點小舞臺的感覺,這有利于發揮表演。
“準備好了!”布萊絲朝著科林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開拍!”
“哦,上帝,他們跳下去了。”克萊爾一陣急匆匆地加速,最后倉促而慌亂地在懸崖邊上停止了腳步,不可思議地注視著前方,腦海里只剩下唯一一個想法。
歐文率先追蹤腳步來到了最前方,但他仍然保持了冷靜,視線快速打量起周圍的情況,判斷著現場的痕跡——到底是暴虐霸王龍得手了,還是兩個孩子逃脫了。在眼前那片混亂的泥濘之中尋找到了蛛絲馬跡之后,眼神順著那些痕跡追尋了下去,然后就看到了眼前湍流不止的瀑布,一路朝著遠端流淌而去。
布萊絲微微有些驚訝:因為藍禮的表演節奏有些拖沓,遲遲沒有做出反應,難道是忘記臺詞了嗎?
但表面之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是慌亂而緊張地不斷打量著四周,似乎正在尋找著兩個孩子的蹤影。
科林也猶豫著要不要中斷拍攝,因為藍禮和布萊絲今天的狀態確實一般,出錯也實屬正常,但他注意到了一個小細節:藍禮的眼神,從地面的足跡一路眼神,似乎正在搜尋著叢林之中的所有痕跡。
如此老道的細節展現出了獵人本色,不需要過多表演的點綴,僅僅一個眼神就能夠達到最終效果,令人眼前一亮;科林也忍不住跟隨著藍禮的眼神望了過去,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其實那里根本什么都沒有,但問題就在這里,藍禮的視線仿佛真的看到東西了,“等等!”
科林的眼睛一亮:扎克和格雷從河流里上岸的痕跡!這就是藍禮——歐文正在尋找的證據,否則,他又是怎么知道兩個孩子生還了的呢?原本以為是節奏拖沓,但現在看來,卻是劇情的重要補充。
為什么商業電影的故事和情感總是顯得漏洞百出?原因不止一個,編劇的責任、導演的責任等等,而演員的表演缺失也是重要原因之一,因為演員自己都沒有能夠把劇情漏洞補上,自然也就無法在表演之中展現出來了。歸根結底,還是演員的失職。
“勇敢的孩子。”足足慢了一拍,歐文才開口說道,因為尋找到了孩子們上岸的證據,這才安心下來,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但克萊爾卻不明所以,她根本沒有注意到歐文的動作,只是心慌得厲害,然后就忍不住戲劇化地開始呼喊了起來,“扎克!格雷!”她瞪圓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能夠盡可能傳遞出去。
那種慌亂,明顯地展現出了“室內職場人士”的青澀和稚嫩,甚至有些浮夸的…愚蠢,就連戶外基本常識都沒有;但如此緊急的情況下,似乎也不能責怪她,只是產生了一種荒謬感,讓人忍俊不禁。
如此聲音卻讓歐文的臉色直接變了,快速轉身看向了克萊爾,“你瘋了嗎?噓,噓噓噓!”歐文連連用聲音和動作搭配起來,阻止克萊爾再繼續呼喊下去,他的眼睛瞪大起來,嘴唇的形狀也格外分明,唯恐克萊爾看不到一般,甚至還抬手放在了克萊爾的嘴邊,用食指做出了靜音的動作,就好像正在教育小朋友一般,整個動作都非常到位——到位得有些太過夸張了,反而滋生出了一種默劇時代的喜感。
克萊爾也察覺到了,肩膀重重地往下一抖,似乎正在咆哮地展現出自己的憤怒,但整個動作卻如同撒嬌式地跺腳一般,著實沒有太多威力,反而是讓她顯得越發…愚蠢起來,就好像美國電影里經典的金發女郎形象,只是她不是“金發”,而且,動作也沒有那么明顯,這使得肩膀動作稍稍展現出來,又郁悶又不爽地抱怨吐槽到,“嘿!我不是你負責馴養的見鬼動物!”
“聽著。”歐文卻仍然沒有妥協,用右手緩緩地往下壓,做出了一個舒緩情緒的動作,連帶著表情也鎮定下來,壓低聲音沉穩地說道,“聽著!孩子們還活著,但如果你繼續尖叫的話,那么死亡的就變成我們了。”
一字一頓的話語清晰準確地表達了歐文的意思,這讓克萊爾也稍稍冷靜了些許,她轉頭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意識到歐文到底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就吞咽了一口唾沫,就連腳步都有些混亂,在原地不斷踩著小碎步,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歐文——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舉動,從慌亂的眼神就可以感覺到,這是條件反射的動作。
“那么,你可以跟蹤他們的…呃,他們的氣味和腳步,類似這些東西,對吧?”克萊爾用近乎氣音的方式說道,然后把嘴型也張大到了極致,可以說是正在將悄悄話,也可以說是正在對失聰之人說話,那略顯夸張的表現方式以外得有些可愛。
但對歐文無效。
歐文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清晰明白地表達了自己的吐槽,聲音里隱藏不住自己的煩躁,“我是海軍,不是擅長打獵的土著居民。”
克萊爾此時卻顧不上了,越來越焦急,腳步又朝著歐文靠近了些許,似乎正在擔心他們自己的處境,又正在擔心著兩個孩子的處境,現在已經六神無主,“那怎么辦?我們現在應該怎么辦?你有什么建議?”
“建議?”歐文挑了挑眉,“你回去,我來找。”
克萊爾卻根本不買賬,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毫不猶豫地以撞墻的方式直接回答到,“不行,我們一起找。”然后還用手勢比劃了一下他們兩個,以此來強調自己的意思——她的動作也正在越來越像孩子,因為聲音壓低到極致,不得不依靠肢體語言來補助。
歐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眉頭微蹙起來,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最多只能存活兩分鐘!”然后視線余光往下瞥了瞥,用無比嫌棄的眼神表達了自己的不滿,咬牙切齒地說道,“穿那雙高跟鞋,還要更少!”
克萊爾不敢相信地迎向了歐文的眼睛,察覺到了他的眼神,差一點點就要低頭了,但下巴才剛剛收了收,她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緊緊地抿著自己的嘴巴,就好像孩子正在斗氣一般,就差沒有鼓起嘴巴做青蛙臉了,然后微微收起下巴,眼神往上挑起來,故意由下往上地盯著歐文,充滿了挑釁的意味,肩膀重重打開,倔強地盯著歐文,開始…開始解開自己的皮帶。
撕開。
克萊爾解開皮帶之后,順勢把自己的白色上衣也拉扯了開來,露出了里面淡紫色的打底衫,這讓歐文的視線不由往下瞥了瞥,緊接著就快速抬了起來,假裝自己沒有偷看,也假裝自己根本不在意,但瞪圓的瞳孔如同牛眼一般卻泄露了他內心的真實情緒,尤其是那在空中漂移的眼神更是泄露了他的慌亂——不是青澀,而是君子的禮儀。
但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歐文把眼神朝上飄了過去,用輕松調侃的語氣打趣道,“你確定現在是時候嗎?”
布萊絲的動作不由就停頓住了——這是劇本之上沒有的臺詞,藍禮在暗示什么?藍禮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科林也有些愣住了——這絕對是神來之筆!
此前的眼神展示出了歐文的紳士君子風度,但緊接著又用調侃的方式展現歐文的瀟灑,“現在是時候嗎”,到底是暗示“干什么”的時候?頓時就把歐文和克萊爾之間的關系直接說了出來;同時,還在緊張時刻來了一句打趣,瞬間就把所有的驚悚和恐懼全部驅散,那種幽默效果讓人頓時就想起了“鋼鐵俠”。
這樣的歐文,絕對是平時的藍禮所沒有展現出來的一面,可以說有一點點耍寶的狡黠,卻賦予了歐文一種成熟男人的獨特魅力:風/流卻不下/流,瀟灑卻不濫情,君子卻不保守。這樣的男人,舉手投足之間的小細節都讓人不得不喜歡。
如果此時布萊絲再故意把動作做得大一些,然后故意抬頭挺胸,眼神卻展現出冷若冰霜的鄙夷視線,制造出反應的落差,那么整場戲就堪稱完美了——又緊張又好笑,又刺激又幽默,最重要的是,整體風格不會被破壞,讓觀影成為一種享受。
科林有些顱內高/潮——藍禮回來了!
反反復復的NG折騰,藍禮卻不是在原地踏步,而是一點一點地尋找到自己的狀態,那種細節的掌控力展現出了藍禮深厚的表演底蘊:盡管現在不是渾然天成——卻也相去不遠了,或多或少還是殘留了一些雕琢痕跡,但藍禮呈現出來的角色卻是令人信服的,甚至是讓人眼前一亮的,這讓科林忍不住就想要送上掌聲。
現在,就看布萊絲的了。科林強忍住自己尖叫的沖動,視線全部落在了布萊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