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正前方,丹尼爾就如同阿正一般,做出了一個邀請手勢,而后稍稍往旁邊讓開了位置,以同步的姿態說道,“這就是我研究的項目!”
如果說,丹尼爾的動作還不明顯,接下來斯科特的姿勢就越發鮮明起來了。
只見斯科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然后做出了一個邁出“盒子”的動作,往前跨了一小步,而后在原地踩著小碎步,身體就如同企鵝一般搖搖晃晃地左右擺動著,與大屏幕之上那憨態可掬的大白形成了互相映射,就如同站在鏡子前一般。
大白在前進的道路上碰到了一張椅子,而斯科特也做出了碰到椅子的動作,一臉“懵逼”臉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旁邊根本什么都不存在的空地,然后虛空做出了一個搬動椅子的動作,可以注意到斯科特的細節 整個動作有種默劇時代的幽默感,查理卓別林、巴斯特基頓(busterkeaton)這些喜劇大師都非常擅長用自己的肢體語言來表達情緒和狀態,不需要臺詞,卻同樣能夠把故事以及含義傳達給觀眾。
現在的斯科特也是如此。
只見斯科特故意把雙手張開,就好像兩支手臂的肱二頭肌著實太過強壯,以至于雙手都沒有辦法完全收緊,只能張開雙手大搖大擺地前進;但他的腳步卻是一寸一寸的小碎步,這與上半身的肢體動作嚴重不符,上下兩種形式的反差制造出了一種奇妙的萌感。
就好像屏幕之上的大白。
藍禮隱隱約約能夠捕捉到一種感覺,但還是不夠,他需要更多時間。不過,現在看來,為動畫片配音比想象中還要更加有趣。
斯科特正在搬“椅子”,而丹尼爾站在旁邊也沒有閑著,朝著藍禮流露出了一幅“你看”的表情,以這樣的方式來介紹自己的研究。
斯科特把空氣椅子放下之后,再次邁著小碎步的企鵝步伐一扭一扭地走了過來,然后,他就轉過身抬起頭看向了藍禮,故意瞪圓了眼睛,嘴唇抿成一條線,那有些古怪的表情卻透露出了一種奇妙的喜感,舉起了自己的右手,順著垂直方向畫了一個小圈圈,以這種機器人的方式打起了招呼。
“你好,我是大白,你的私人健康助手。”
斯科特的聲音運用技巧十分有趣,配音的嗓音與他本人的嗓音相去甚遠,他稍稍將聲音拉平拉直,然后每一句的結尾都小小的上揚起來,語速保持均勻,但語調卻稍稍有些起伏,與屏幕之上大白那個又白又胖的形象相得益彰,增添了一種機械式的萌感。
這與戲劇臺詞有些相似,卻又有著諸多不同,更像是舞臺之外的一種拓展。正如同威廉姆斯所說,動畫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我察覺到你需要醫療護理,當你說:’嗷’的時候。”
藍禮又察覺到,斯科特故意制造出了些許大舌頭的效果,不是結結巴巴的那種,而是在某些元音咬字的時候更加飽滿,隱隱帶了一些童稚的效果,但他又沒有刻意地把如此效果放大,如果沒有刻意觀察,很難察覺到,這使得那種大舌頭效果完美地融入了臺詞之中,潛移默化地營造出了大白的萌感。
作為觀眾和作為演員的立場,審視同一部作品同一個角色,視角截然不同,樂趣成倍增長。
“機器人護士?”
現場出現了第三個聲音,因為整個音軌都不同,明顯可以察覺到,之前是現場配音,而這個則是畫面合成音;再者,聲音著實太過特別,還有一點搞笑,藍禮立刻就捕捉到了,轉頭看向了大屏幕,然后就看到了小宏的片段:
這里應該是藍禮配音填空的,但藍禮始終缺席,為了不影響其他演員的配音節奏,所以在工作過程中,由現場其他人幫忙配音,而后藍禮完成工作之后,再進行替換。就好像音樂的母帶,創作者本人都會演唱或者哼唱一遍,作為錄音歌手的參考。
斯科特瞥了藍禮一眼,而后按照自己的“程序”,接著說道,“從一到十級,你的疼痛指數是?”
“生理上的?還是情感上的?”小宏的臺詞接著回應到。
斯科特又接著說道,“我會掃描你。”
在錄音室現場,斯科特走向了藍禮,做出了一個用自己“鐳射眼”掃描藍禮的動作,搭配那瞪圓眼睛的可愛臉,還有蹭光發亮的腦門,那種默劇式的肢體語言喜感被放大到極致;同時,丹尼爾也在旁邊擠眉弄眼,做出了一副“寶寶疼疼、哥哥摸摸”的同情表情,瞬間就讓藍禮從二十四歲變成了四歲。
這…這樣真的好嗎?
藍禮微微皺起了眉頭,朝著丹尼爾連連搖頭,就如同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叛逆少年一般,表示了自己的強烈抗議事實上,丹尼爾比藍禮整整大了十歲,哥哥和弟弟的身份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然后藍禮就抬起右手做了一個手勢,示意自己準備好了,他想要嘗試看看。
當然,藍禮還可以花費更多時間慢慢適應,但劇本朗誦的意義就在于,通過嘗試和實驗來完成磨合,始終作壁上觀,那是不會有結果的。
斯科特注意到了藍禮的動作,但他的表演沒有被打斷,“掃描完成!你的小臂有輕微的上皮組織擦傷。”然后,斯科特就如同小博士一般,舉起了自己的右手,豎起了食指,但表情依舊是那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我建議進行除菌噴霧處理。”
同時,斯科特還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但物理距離方面,他和藍禮的空間并沒有完全拉近,依舊為藍禮保留了足夠的表演空間。
藍禮稍稍退后了半步,做出了小宏回避大白的后退動作,“等等,等等,這個噴霧的主要成分是什么?”
感覺還是稍稍不太對,應該再更加頑皮更加戲謔一些嗎?
“噴霧的主要成分是…”斯科特故意停頓了片刻,然后大屏幕之上就可以看到大白的胸前顯示出了一組化學成分圖,然后他才說道,“’桿菌肽’。”
藍禮打了一個響指,歪著腦袋,看向了斯科特,“真是不幸。我不巧對那個東西過敏。”可以明顯察覺到,藍禮的語氣里帶著一股少年得意的蓬勃朝氣,隱隱透露出調皮搗蛋的古靈精怪,但這一次藍禮卻有些發力過猛了,不夠討巧,反而有些熊孩子式的讓人想要翻白眼。
調整,他還需要繼續調整。
斯科特卻沒有受到影響,依舊非常敬業地歪了歪腦袋,認真地解釋起來,“你并沒有對桿菌肽過敏。你倒是對花生有些輕微過敏。”
藍禮瞥了一眼劇本,節奏還是跟上了,輕輕頜首,“還不錯。”但這一次因為看劇本的關系,臺詞的語氣和神態就不太到位了,雖然節奏沒有問題,但還是有些分神,注意力不夠集中。
但經歷過舞臺劇歷練的藍禮,依舊沒有慌張,反而是快速鎮定了下來,看著劇本,下巴卻朝著丹尼爾的方向抬了起來,以一種“以下犯上”的姿態,表示了贊許,“你對這個機器人的編程還真是下了一些功夫。”
丹尼爾卻也不介意,微笑地回應到,“嗯哼。他被編入了超過一萬種醫療護理程序…”大屏幕之上,阿正打開了大白胸口的芯片插口;而大屏幕之下,丹尼爾則憑空做出了一個點擊的動作,但手部姿勢卻明顯尷尬。
比起斯科特來說,丹尼爾的舞臺功底還是稍顯稚嫩,沒有辦法真正做到“無中生有”卻依舊保持坦然的狀態舞臺劇演員需要在舞臺之上幻想各式各樣的場面,狂風暴雨、鬼魂神靈…諸如此類等等,稍稍不夠投入的話,在觀眾眼中看起來就像是神經病;但這還不夠,最重要的是能夠通過自己的表演讓觀眾也感同身受。
“這個芯片,這就是大白成為大白的原因。”丹尼爾解釋到。
藍禮開始繞著自己眼前的話筒走動起來,就好像話筒是大白一般,從藍禮的腳步和動作細節就可以看得出來:舞臺功底足夠扎實。
藍禮稍稍把圈子繞大了一些,因為大白那棉花糖式的身材占地空間著實不小;同時,藍禮也做出了一個抬頭仰望的視角,因為大白相較于小宏來說是高大的而相較于阿正來說,則是相同高度的。
這種小細節,如果放在舞臺劇之上,因為藍禮的真實形象,說服力勢必打折,但還是能夠呈現出一種狀態來,即使觀眾看不到大白,也能夠描繪出輪廓;但放在動畫配音之上,即使觀眾看不到藍禮的表演動作只能看到卡通人物的對比,可是藍禮的臺詞和腳步卻能夠與劇情契合起來,感覺還是有所差別的。
藍禮戳了戳空氣,就好像正在戳大白一般,那種好奇心探究的姿態,讓人不由就聯想起兒童時期什么都好奇的“十萬個為什么”,就連神態和動作都帶上了一股童稚感,“乙烯樹脂?”
丹尼爾看著藍禮的動作,嘴角的笑容就不由上揚起來,“對,為了做出無害又可愛的效果。”
藍禮重新繞到了正面,面向了斯科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移動的棉花糖。”說完,藍禮就歪著腦袋,側身看著斯科特,露出了一個調皮的笑容,朝著斯科特眨了眨右眼,“沒有攻擊的意思。”
那繪聲繪色、惟妙惟肖的語氣,頓時就讓錄音室里的氣氛歡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