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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9 為之癡狂

  雙手沾滿了鮮血,不是道具,而是真實傷口,那些尖銳的刺痛正在悄無聲息地提醒著藍禮這是現實,指尖甚至可以感受到那濕滑粘稠的血液,讓指尖與鼓槌的觸碰都變得奇妙起來;但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沒有掙扎,沒有痛苦,也沒有茫然,所有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就好像…就好像他能夠捕捉到塵埃在燈光之下舞動的軌跡一般,就連空氣流動的瑣碎聲響都如同濛濛細雨、潺潺溪流般在耳膜之中鼓動著,瞳孔仿佛能夠捕捉到光線流淌的軌跡,一絲一毫都沒有錯過,整個攝影組現場盡收眼底。

  剛剛表演的整個過程再次在腦海之中回放,就如同幻燈片一般,那些痛苦、那些執著、那些專注、那些煎熬和那些…突破,所有的所有都事無巨細地呈現出來,就連那些禁錮在桎梏和牢籠之中的掙扎都不例外。

  上帝,他是如此瘋狂地熱愛著表演。

  腦海深處開始汩汩流淌著一闕旋律,一遍又一遍,一次再一次,他不由再次想起了曾經那些為戲癡狂的歲月。

  “活埋”,他把自己困在了棺材之中八個小時,拍攝過程中甚至出現了斷片,完完全全模糊了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線,仿佛再次經歷了一遍死亡的痛苦和煎熬,而且這一次還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活埋,那種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折磨,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依舊讓人忍不住打冷顫。

  “速度與激/情5”,他與范迪塞爾真刀真槍地以命搏命,拳拳到肉的打斗甚至可以清晰地嗅到血腥氣,以至于兩個人都殺紅了眼,渾然忘我地廝殺著,如果稍稍出現一點點誤差,那么他和迪塞爾可能就不是現在的模樣了,說不定身體就要丟失某一個零件才能罷休。

  “抗癌的我”,他沉浸在病痛的煎熬之中,恍惚之間就再次回到了上一世的病床之上,將自己牢牢地困在巴掌大小的方寸之地,幾乎就要撒手放棄生存的堅持,甚至引發了身體的病痛反應,真正地體驗到了化療的痛苦折磨,虛弱而絕望地在死亡線之上苦苦掙扎,看不到希望。

  “地心引力”,混淆了現實與記憶之間的區別,重新回到楚嘉樹的身體里,就連海瑟的記憶都如同夢魘一般死死糾纏、無法擺脫,某一個瞬間,他幾乎以為“藍禮霍爾”的人生就是一個夢境,所有一切都始終不曾改變過,再次睜開眼睛時,所有一切就重新回到高位截癱的殘酷現實。

  還有“太平洋戰爭”,還有“愛瘋了”,還有“超脫”,還有“醉鄉民謠”,還有…現在正在拍攝的“爆裂鼓手”,一次,再一次,他總是將自己推向懸崖邊上,在刀尖上狂舞、在高空繩索上掙扎,虛幻和現實的界線總是若隱若現,然后就陷入了精神分裂的慌亂和迷茫之中,無法自拔,更加無法擺脫。

  他將自己所有的生命能量都釋放在了表演之中,如同飛蛾撲火一般。

  “你點亮我的生命,如同子彈穿心般;屬于你的碎片遺留在了我的身體里;更為瘋狂的是我深深地愛著,那些遍體鱗傷的洞口,那些遍體鱗傷的洞口。”

  旋律如同清澈泉水般在腦海深處汩汩作響,他忍不住就閉上了眼睛,輕聲哼唱起來,耳邊似乎依舊能夠感受到安德魯的鼓點,樂符與節奏就這樣巧妙地結合在一起,那些發自靈魂深處的語句就這樣脫口而出。

  每一次表演就如同中槍一般,強有力的沖撞和炸裂讓藍禮渾身上下傷痕累累,但激烈而炙熱的火花就這樣點亮了他的生命,綻放出萬丈光芒,那些遺留在血液和肌肉之中的子彈碎片,時時刻刻都在隱隱作痛。

  但最最最瘋狂的事情,他卻樂此不疲、沉溺其中。

  也許,他的確是一個瘋子,肆意而張揚地在鏡頭面前釋放自己的所有能量,然后看著身體之上留下的無數傷口,看著那些汩汩流淌的鮮紅血液,感受著那些隱隱作痛的傷痛和苦澀,他卻樂在其中,因為他是如此真實也如此確切地活著。

  活著。而不是生存著。

  如果萬箭穿心能夠換來一場轟轟烈烈的生命頌歌,他將毫不猶豫地選擇點頭。與其困在囚籠之上茍且偷生一輩子,不如綻放萬丈光芒地存在一瞬間。

  于是,他張開了雙臂,擁抱了那些痛苦和折磨,迎向了那些掙扎和糾結。即使重來一次,他也依舊不會后悔:他依舊會把自己關進棺材里八個小時,他依舊會與迪塞爾以命相搏,他依舊會在化療之中浮浮沉沉,他依舊會練習架子鼓到走火入魔。

  如果這就是瘋子的定義,那么,是的,他就是一個瘋子。

  “我需要知道你為我心碎,真相是我始終受困其中,傷害只是為了尋找界線,這讓我深受其擾。我需要知道我留下了傷口,我猜測你是否終于自由,你是否依舊如同曾經吻我般親吻,你仍然守護著我的秘密嗎?”

  他將自己的生命獻給了表演,而表演則回饋了繽紛斑斕的色彩,他們就如同命運般地糾纏在了一起。也許,他就注定將成為一名演員,他就將注定在表演的世界里綻放光彩,他就將注定活在那片舞臺之上。

  “我總是言為心聲,這引發無限麻煩。”

  他總是太過誠實,太過直率,也太過投入,在表演的世界里似乎從來都沒有轉彎和折扣,這引發了無數麻煩;但恰恰是這一份坦然,讓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成就了現在的自己,他不會后悔也沒有必要后悔。

  “你點亮我的生命,如同子彈穿心般;屬于你的碎片遺留在了我的身體里,更為瘋狂的是我深深地愛著,那些遍體鱗傷的洞口,那些遍體鱗傷的洞口。”

  嘴角的笑容就不由輕輕上揚了起來,就如同海瑟所說的一般,“當樂符在流淌的時候,我會意識到,有些東西,終究是黑暗無法從我身上奪走的”;而當表演在血液流淌的時候,他也會深深地感受到,有些東西,終究是病痛和折磨無法從他身上奪走的。

  某種角度來說,他和海瑟都是瘋子,海瑟為了她的夢想而釋放了所有的生命能量,最后將她的夢想重量落在了藍禮的肩膀之上;現在,藍禮背負著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夢想,繼續前行,就如同“野獸”那首歌里的約定一般。

  這是屬于他們的秘密。

  腦海里洶涌的旋律和歌詞,聽起來就如同戀人之間的互相傷害卻無怨無悔一般,但細細咀嚼過后,卻又何嘗不是夢想與現實之間的苦苦糾纏呢?

  在現實生活中,到底多少人懷抱著夢想?又到底多少人能夠實現夢想?還有多少人能夠堅持夢想?現實的殘酷和冰冷無處不在,從“醉鄉民謠”到“爆裂鼓手”,從海瑟到藍禮,一切的一切都在證實著這一點,但終究,即使只是“曾經擁有過夢想”,生命也將不同。

  雖然剛剛結束了一場異常艱難也無比折磨的表演,藍禮的體力和精力都已經達到了一個微妙的臨界點,深深的疲倦如同潮水般翻涌上來,但內心深處的暢快和幸福卻是無可取代的,自從“太平洋戰爭”以來,藍禮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愜意。

  不經意間,他終于再次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傷痕累累、步履蹣跚、渾身浴血地推開了一個全新世界的大門,然后就窺探到了一個更高層次的演技世界,那種喜悅和歡快是任何語言都無法準確表達的。

  身體肌肉微微透露出酸痛和疲倦,但藍禮卻根本不想要休息,而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繼續體驗一番,細細地、慢慢地品味著那種表演的狀態和境界,提煉出更多體悟,只是單純地想要沉浸其中肆意徜徉。

  這一刻的美妙,讓那些痛苦和折磨都變得曼妙美好起來。

  艾莉絲塔利廳之中依舊沒有任何聲響,達米恩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這是一場拍攝,他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注視著舞臺,那些演奏、那些表演、那些情感、那些突破,再次喚醒了腦海之中的那些高中回憶,但現在,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了,對于那位弗萊徹原型的老師,到底是憎恨,還是…感謝。

  但最后的最后,達米恩還是回過神來了,他有些狼狽地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慌張,然后結結巴巴地說道,“…卡!卡卡!”隨后又停頓了一下,“這場戲,嗯…我的意思是,這場戲非常出色,但…但我們還需要補拍鏡頭。”

其實這番話是完全沒有意識的,就連達米恩自己都不知道他在說些什么,但說出口之后,他就完全反應了過來,臉頰不由就微微有些發燙  剛才這場戲,藍禮和西蒙斯的表演絕對堪稱頂尖,盡管所有的視線依舊集中在了藍禮身上,那種光彩奪目的強大氣場根本沒有人可以相提并論;但西蒙斯還是咬緊了牙關,奉獻出了毫不遜色的演出,將安德魯和弗萊徹的位置變換完全演繹了出來。

  現在,兩名演員都顯得有些精疲力竭。但達米恩卻還要求補拍鏡頭,這是不是太過分了?

注: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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