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禮再次加入了拍攝之中。隨夢小說.SUIMENG.lā
這一次,安迪和羅伊沒有阻止,因為即使阻止了也沒有效果,他們始終無法說服藍禮;但內心深處卻又不由猜想起來:如果藍禮愿意妥協也愿意改變,那么,他還是那個藍禮嗎?
于是,一邊放手著一邊擔心著,安迪和羅伊也是束手無策,難道,父母養孩子就是這樣一種想法嗎?又是擔心著孩子們面臨危險,拒絕放手;又是期待著孩子們能夠長大,獨當一面,那種矛盾而糾結的心理著實難以紓解。
呸呸呸。
這是什么破比喻?
如果自己的孩子像藍禮那樣?
安迪這樣想著。羅伊也這樣想著。兩個人都不由雙雙打了一個冷顫,不經意間,旁邊身影的動靜吸引了注意力,視線余光就瞥了過去,然后就看到了對方那一臉莫名其妙的心有余悸,雖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卻同時嫌棄地瞥了一眼,雙雙拉開了距離,假裝根本不認識彼此。
不過,兩個人終究還是沒有離開,選擇留在了劇組。至少這兩天,他們還是需要陪伴在側,擔心藍禮的狀態再次出現問題。
等待不久,藍禮的朋友們也都陸陸續續地趕到了劇組,似乎每個人都要經歷一遍同樣的套路:詢問藍禮是否在劇組,詢問藍禮是否恢復狀態,詢問藍禮是否沒有大礙了,然后才驚魂不定地安心下來。
先是保羅。然后是魯妮。甚至還有剛好正在紐約的杰西卡查斯坦以及杰克吉倫哈爾也都摸索著找了過來。最后是瑞恩。
當瑞恩也再次走了一遍“流程”之后,大家都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然后忍俊不禁地歡笑起來,那種凝重而沉悶的氣氛也稍稍得到了緩解,而瑞恩則是不明所以,一臉愣神地打量著大家,滿頭霧水地詢問到,“怎么了?我怎么了?”
還是保羅最為老實,認認真真地回答道,“因為我們每一個人都詢問了相同的問題。我是說,在場的每一個人。”
瑞恩這才明白過來,啞然失笑。
安迪卻是好奇地詢問到,“你這次前來紐約,不是專程為了自己的導演項目嗎?確定這樣耽誤工作下去,沒有關系嗎?”
“工作就在那兒,不需要著急。”瑞恩輕描淡寫地說道,而后又打趣地補充了一句,“更何況,守候在藍禮身邊,這里的工作機會似乎更多的樣子,就好像杰西卡和杰克,如果僅僅只是依靠我自己的能力,這就遇不到了。一會兒有空,我們可以聊聊我的劇本。”
“前來探班,居然還有工作?藍禮確實是一個幸運之星。”杰西卡也跟著調侃了起來。
意識到藍禮重新投入拍攝之中,昨天的傷病應該沒有大礙,高高懸起的心臟重新回到了胸膛之中,大家的話語也變得輕松起來。
不過,他們都盡可能地聚集在劇組的拍攝場地之外,避免自己的寒暄交談影響到正規工作,因為在場的全部都是演員,對于拍攝現場的秩序著實是再了解不過了。
一直到劇組所有工作人員完成了前期準備之后,準備正式開始投入今天的拍攝,大家才結束交談,快步來到了練習室門口。
又是那個熟悉的練習室,保羅、魯妮和瑞恩三個人都不由交換了一個視線,流露出了深深擔憂的表情。
不明所以的杰西卡和杰克投來了詢問的視線,魯妮用口型解釋了一句:就是這里。瞬間,杰西卡和杰克就明白了過來,流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眼神,眼底深處的擔憂不由再次浮現出來:
對于心魔這件事,沒有人能夠準確預測,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不知道什么時候再現,也不知道什么時候爆發。
“爆裂鼓手”的故事已經進入了下一階段。
簡單來說,安德魯的樂團生涯取得了突破卻又再次遭遇了重創。因為一次意外,安德魯成為了樂團的核心鼓手,但還沒有來得及把位置捂熱,安德魯曾經樂團之中的首席鼓手萊恩康納利也得到了弗萊徹的賞識,加入了樂隊,而后,安德魯就丟掉了自己的核心鼓手位置,眼睜睜地看著萊恩成為了核心鼓手。
這對于安德魯來說是一個沉重打擊。
安德魯第一次與弗萊徹產生了正面沖突,聲嘶力竭地據理力爭,但他終究還是敗下陣來。這徹底激怒了安德魯,偏執的癲狂再次爆發了出來——
既然丟掉了核心位置,那么就再努力練習,重新奪回來。
雙跳(dubletiesg),這就是弗萊徹的殺手锏,為了能夠贏得比賽,弗萊徹不斷地提升高難度曲目,他需要能夠找到擊打出四百擊的頂級鼓手,雙跳就是核心技術,對于速度的極限要求務必嚴苛,先是特納,而后是安德魯,最后是萊恩,他正在不斷尋找著更加極致的鼓手。
所謂的雙跳,其實就是爵士鼓手的基本功也就是技巧所在,安德魯和萊恩都是因為展示了這一項技術,這才被弗萊徹看中,挑選進入了頂級樂隊之中,兩名新人鼓手與特納之間展開了激烈的競爭。
簡單來說,雙跳就是左手擊打兩下、右手擊打兩下構成完整的一拍。在正常情況下,擊打節奏一般是八十擊到兩百擊左右;將正常速度翻倍,這就是雙跳的意義了,有些波普爵士樂甚至可以突破到三百擊乃至更高的極限速度——
波普爵士樂可以說是由查理帕克所開創的音樂類型,后來又在巴迪瑞奇手中發揚光大,四百擊就被認為是其中的最高難度之一。除了速度之外,節奏、音色、力量、控制等等缺一不可,絕對不是常人可以達到的高度。
于是,現在安德魯就必須練習自己的雙跳。
弗萊徹挑選的決賽曲目是“大篷車(aravan)”。
在爵士樂之中,每一首曲子都可以擁有不同版本,取決于演奏者和編曲家的喜好與技術。原版的“大篷車”是一首傳統標準曲目,譜面在技術層面是相對簡單的,本身特點就是節奏的轉換,跳躍式節奏與流水感節奏的自如來回切換,給予了爵士演奏者更多的編曲和發揮空間,換而言之,可以往基礎簡單走,也可以往極度復雜推。
弗萊徹編寫版本的“大篷車”就有大量的對拍和復雜的合奏,對于鼓手來說本身就具備了難度;而鼓手單獨演奏的片段更是因為雙跳極限的挑戰而達到了難度的新高,對于大牛級別的鼓手來說也是需要全神貫注完成的曲目,而安德魯僅僅只是一名大一新生,技術難度就更加難以想象了。
除了破而后立,安德魯別無選擇。
于是,安德魯再次把自己關在了練習室之中,閉關練習。
從劇本角度來說,整個場景是似曾相識的,稍稍不注意,演員的表演就可能套路化了,這也恰恰是對藍禮表演控制力的深層次考驗:
安德魯正在一步一步滑向深淵。又或者更為準確一點,他正在漸漸黑化,那股執拗和偏激正在慢慢地迸發出來,不僅僅是擊打技巧,也不僅僅是雙跳,還有對于弗萊徹、對于萊恩和特納的熊熊戰意,正在一點一點迸發出來。
這是一個層層深入的過程,如同臺階一般,一步一個臺階,眼真正地看著安德魯徹底遁入黑暗,并且在最終高/潮場景,完成“弒/父”的爆發手段。這與“黑天鵝”里的情緒鋪墊與醞釀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演繹和詮釋方式卻是截然不同的。
“黑天鵝”之中,利用幻想和幻聽制造出了驚悚懸疑效果,觀影氛圍對于觀眾的心理暗示是非常重要的,于是,削弱了層層推進的層次感,增加了現實打破虛幻的朦朧感;而“爆裂鼓手”之中,完全沒有視聽效果的推動,全部依靠劇情以及表演來完成這種情緒的累積。
所以,看起來像是同一場戲——達米恩的拍攝方式也是相似的,但藍禮的表演卻必須表現出不同的差異。
整個練習室門口再次熙熙攘攘地擁堵起來,但所有人都鴉雀無聲,絲毫不敢打亂藍禮的準備工作,那種屏息凝視的氛圍正在悄然彌漫,而對于藍禮來說,他沒有收到任何影響。
當投入表演世界的時候,藍禮就只剩下自己和角色,就如同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他和角色面對面地盤腿而坐,以意念展開思想交流,讓自己變成彼此,同時又讓彼此保持自己,腦海之中的兩個世界依舊存在著。
安德魯身上的那股憋屈和煩躁正在越來越洶涌,眼神之中透露出一股執著的光芒,緊繃的臉頰和手臂透露出一股隨時都可能迸發的暴戾,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整個人的氣息和氣質都變得更加混亂起來,躁動、忐忑、搖擺,那種屬于年輕人的不安定格外顯眼。
這就好像狀態不穩定的長跑運動員,同樣的萬米跑步,狀態好的時候可以全神貫注,注意力分散之后不到兩千米就開始氣喘如牛,整個節奏都被打斷了。這就是安德魯現在的最佳形容,他的眼神、他的呼吸、他的動作都透露出一股不安感。
氣場,有的時候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一種感受,但有的時候卻是能夠切身體會到的實體。就好像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