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亞努什整個人都變得明朗起來,也許是因為熟悉之后,藍禮和魯妮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遙遠;也許是因為經歷了同一場混亂,戰友情誼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也許是因為藍禮鼓勵的眼神,激發了更多話題靈感…但結果就是,剩余車程之中,他們滔滔不絕地交談著。
這是一段非常愉快的旅程,甚至是不可取代的難忘旅程。
但再遙遠的路程都有終結的一天,林肯中心終于出現在了視線之中,還有最后一個紅綠燈,基亞努什緩緩地將車子停了下來,等待著紅燈。
遲疑了片刻,基亞努什還是開口詢問到,“請問,你們可以為我簽名一下嗎?但如果不太方便的話…我的意思是,你們正在約會中,如果消息走漏風聲的話,狗仔勢必就要追上來了,那…那就不太好了,我不想要打擾你們的生活。我知道這非常失禮,但我還是忍不住。”
約會?
藍禮和魯妮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雙雙流露出了一抹隱隱的笑意,沒有交流也沒有說話,兩個人就同時再次轉過頭,看向了基亞努什,“當然,簽名沒有問題。”開口說話的是藍禮,而坐在旁邊的魯妮也輕輕頜首表示了同意。
基亞努什沒有掩飾自己的興奮,“耶!”歡呼聲就這樣脫口而出,甚至還握緊了拳頭,就仿佛足球球迷看見了進球一般。
有時候,快樂和幸福其實很簡單。金錢很重要,但更加重要的是選擇一種看待生活的方式。
在下車之前,藍禮和魯妮分別在一個披薩盒蓋子之上完成了簽名。
基亞努什心滿意足地將披薩盒子收了起來,流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那一塊油膩膩臟兮兮的披薩盒子,在許多人看來就是一個無用垃圾而已,可能轉過頭就忘記了,甚至隨手就丟棄了;但一直到多年之后,基亞努什依舊擺放在自己的出租車內,如同一個吉祥物護身符一般,懸掛在后視鏡上,陪伴他度過了無數個日日夜夜。
曾經有人詢問過基亞努什,那個簽名是否愿意拍賣,因為藍禮當初在柏林電影節之上簽名的一張“超脫”破舊海報,即使海報已經撕破了褶皺了,但拍賣之后,還是賣出了六萬五千美元,這一份簽名因為“見義勇為”的特殊事件,價格也絕對不會太低。
但基亞努什拒絕了,他表示:這是一個紀念,屬于我的紀念;對于我來說,它的價值不止六萬五千美元。
盡管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但這片土地之上肆意滋長的種/族/歧/視、民族歧視和信仰歧視卻無處不在,人們都在試圖忽略它,它卻始終不曾消失,否則,2016年的總統選舉也不會爆出驚天冷門了。
基亞努什遇到藍禮和魯妮的時候,他剛剛抵達這個國度滿三個月。短短時間里,他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件,作為一名出租車司機,他經歷過人生百態,甚至還有乘客拒絕坐上他的出租車,那種侮辱和鄙視是無法抹去也無法消除的,甚至比面對面的辱罵還要更加傷人。
他曾經想過逃跑,但隨后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處可逃、無家可歸,于是開始用工作來麻痹自己,休息時間則用酒精來麻痹自己,試圖逃離到一個不存在的荒蕪之地,將自己深深地埋藏起來,逃離現實逃離生活。
然后,某一個瞬間,也許,他會感覺到快樂。即使不會,至少不會感覺到痛苦和茫然。
但藍禮和魯妮卻改變了他的想法。
紐約就如同一個大熔爐般,有好有壞,可能遇到極端的份子,也可能遇到友善的懷抱,他們不能忽視問題,卻也不能失去希望。有時候,幸福很復雜,因為生活從來就不容易;但有時候,幸福也可以很簡單,因為生命本來就是一個奇跡。
那是一個普通的晚上。但對于基亞努什和那名不知道姓名的外賣員來說,卻是生活的轉折點。
離開林肯中心之后,基亞努什找到了一個免費停車位,盡管只有十五分鐘的免費停車時間,但對于他來說已經足夠,一頓晚餐只需要十分鐘,這就可以好好地喘息喘息了。
剛才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腎上腺素的全面爆發,讓他完全忘記了饑餓感,一直到現在放松下來,這才重新意識到,他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打開了自己的晚餐,基亞努什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感受著肉汁在口腔之中爆發出來,不由就流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
出租車的內部無線通信滋滋滋地響動起來,基亞努什認真地聽了聽,對方正在播報的正是自己的車牌號,他連忙把烤肉拿了下來,接起了無線通信,“是我是我,請問有什么情況,完畢?”
“…這里有一位來自TMZ的記者希望能夠采訪你。”
“什么?”基亞努什滿頭都是問號,還沒有完全吞咽下去的食物幾乎就要噎到了。
“你好,這里是TMZ記者喬伊墨菲。”這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如果藍禮在這里,就會知道,這是一位狗仔,與艾略特考特是同行,當初在奧斯卡之夜的時候,就攜手出現在了后門,進行圍堵,之前還圍堵過克里斯海姆斯沃斯;不過,以前喬伊都是作為狗仔個體戶在行走,現在看來已經進入了TMZ網站的旗下。
“請問一下,剛才在四十二街和第八大道附近,發生了一起見義勇為的事件,當時有一輛出租車在現場,請問你就是那名司機嗎?”
“不是。”基亞努什第一反應就如此回答到。
他試圖保護藍禮和魯妮,但隨即對方就再次播報了他的車牌號,證明了他在現場的事實,并且表示他們已經看到了藍禮霍爾和魯妮瑪拉的身影,他們不是為了緋聞而來的,只是為了證實事情的來龍去脈,進行跟蹤報道。
基亞努什這才緩過神來,遲疑之間,終究還是點頭承認了事實,以自己的視角講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全部講述完畢之后,他接著說道,“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實。藍禮霍爾搭乘了我的出租車,藍禮霍爾擊退了四名歹徒,這一切就好像是好萊塢電影的情節。”
“當時,我上去推開了一個家伙,而藍禮則將另外一個家伙踢開。他看起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非常勇敢,說實話,基本都是他的功勞,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糊里糊涂地跟著他一起跑動著。”
“當時,他們試圖攻擊藍禮,還有魯妮。但魯妮不僅保護了自己,而且還呵退了他們,表現真的太令人驚艷了。他們都沒有受傷。我猜,他們可能是認出來了這是藍禮霍爾,然后就逃跑了。也有可能是因為現場其他人都走了過來,我們的人數占據了上風,他們也就不敢再繼續待著了。”
說到最后,基亞努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類似的情節,我總覺得是不是在哪一部電影里看到過。”
關上出租車車門,站在了林肯中心的臺階之下,藍禮和魯妮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流淌著汩汩笑意,閃爍著只有他們才了解的默契。
“我以為,你還是遵守著自己的規矩。”魯妮說道。
“是的,兩天規則。我最多只和一個人連續見面兩天。”藍禮回道。
“那么,現在是第一天?”
“不,我不認為這是一個約會。還是說,你認為這是約會?”
“嗯…不,我也不這樣認為。所以,剛才那位先生完全是誤會了。”
“你是淑女,決定權總是掌握在淑女手中的。”
“很好,我們達成了共識。”
一來一往的交談之中,專屬于雙方彼此的默契就再次連接起來,嘴角的笑容就輕輕上揚了起來,仿佛再次回到了遙遠之前的那個晚上,在超市洗滌用品貨架的過道之上,他們討論著洗衣液的品牌、討論著約會的“兩天規則”、討論著“一個人的演唱會”。
基亞努什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再次喚醒了那些回憶。
達成共識之后,藍禮禮貌地打量了一下雙方各自的狀態,顯然,經過剛剛的混亂,他們現在的模樣都有些狼狽,對于林肯中心來說,這著實有些失禮。
“現在距離開場還有十分鐘。我們可以進入休息室,快速打理一下自己,但對于女人來說,時間似乎有些不太夠用。所以,我們到底是選擇以整潔的姿態遲到演出呢?還是選擇以邋遢的姿態準時出席呢?”藍禮微笑地說道,眼底閃爍著隱隱光芒。
魯妮的右手依舊舉起自己的裙擺,笑容滿面地說道,“不如選擇第三個,我們以整潔的姿態按時出席演出?十分鐘,對于女人來說,確實有些緊迫,但我還勉強夠用。不過,如果我們在這里繼續耽擱下去,那么時間就要不夠了。”
藍禮輕輕頜首,“看來,我們必須加快進度了。”隨后,稍稍退后半步,藍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做出了一個紳士邀請的手勢,“親愛的瑪拉小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指引你前往休息室嗎?”
“我的榮幸。”魯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握住了藍禮的右手,然后兩個人就攜手朝著林肯中心正門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林肯中心依舊是一派祥和寧靜的模樣,絲毫沒有收到任何風聲和影響,但林肯中心之外的世界卻已經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