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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4 沒有硝煙

  待機室里的采訪還在繼續,但內德的注意力始終不太集中,總是不經意地關注房間門之外的動靜;于是,耳邊傳來開關門的輕輕響動時,“咿呀”,條件反(射射)地,內德就轉過頭,探了過去。

  記者的職業本/能終究還是占據了上風。

  穿過那半開的房間門,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兩個雍容華貴、風度翩翩的(身shēn)影,那一股優雅內斂的氣質,即使站在阿爾梅達劇院老舊的后臺走廊里,仍然隱隱綽綽地脫離了環境,氤氳出一個模糊而朦朧的形象。

  (身shēn)材(嬌交)小的淑女,臉孔無比陌生,似乎從來不曾見過;但旁邊那英俊瀟灑、面容俊朗的紳士,五官輪廓卻總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顯然不是普通大眾臉式的眼熟,而是某個隆重場合之上的擦肩而過,或者一面之緣。

  作為生活在倫敦的記者,內德對于出現在倫敦西區的上流貴族早就已經習以為常。

  事實上,當代的英國社會里,除了皇室一家之外,其他貴族都已經漸漸融入了(日rì)常生活之中,他們也需要上班,也需要創業,也需要工作;他們也會前往倫敦西區觀看劇目,也會出現在街頭巷尾,也會在超市里購買生活用品。

  只有在特殊場合之中,比如說威廉王子的婚禮,貴族們才會盛裝打扮,展現上流社會的風采。

  過去這大半個月時間里,阿爾梅達劇院版本的“悲慘世界”,一直就是人們討論的焦點,同時也是上流社會爭相出席的宴會。傳聞,首演之夜的門票,之所以僅僅預售三百五十張,就是因為剩下的門票全部都以邀請函的形式分發了出去。

  今天下午,內德就在貴賓席里看到了無數或陌生或熟悉的臉孔,真正地感受到了“悲慘世界”在上流社會之間的超高人氣——雖然他也不明白具體原因,畢竟女王劇院的版本已經在英國上演將近三十年了。

  難道,門口的這兩個(身shēn)影都是上流人士?至少,他們(身shēn)上的氣質和架勢確實是如此。但,他們為什么會前來拜訪藍禮?艾瑪菲丁愿意親自引薦,來人的(身shēn)份應該不小,那么矛盾就來了——真正(身shēn)份貴重的人士,他們是不會愿意過來后臺的,即使想要約見演員,也是演員前往他們的包廂才對。

  解釋不通。

  僅僅是一瞥而已,腦海里的問號就已經開始沸騰起來,瞬間塞滿。記者的職業病就是如此。

  然后,內德就察覺到了一抹視線落在了自己的肩頭,抬起頭,不小心就撞進了藍禮的眼眸里:自己偷窺的動作就這樣被暴露了,即使內德已經(身shēn)經百戰,但此時也難免有些尷尬,清了清嗓子,試圖解釋一番。

  不過,解釋的借口還沒有來得及成型,內德就看到了藍禮嘴角勾勒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和煦而友善地微笑,沒有追究,也沒有調侃,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隨后腳步就邁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仿佛什么事都不曾發生一般。

  內德愣了愣。藍禮如此輕描淡寫的態度,似乎沒有任何可以挖掘的內幕,那么,他剛才的想法都僅僅只是胡思亂想?

  再次回頭,試圖打量一番門外的兩個(身shēn)影,但他們卻已經離開了。坐在原地,內德一時間也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qíng),總有一種空((蕩蕩)蕩)((蕩蕩)蕩)的失落感。

  目送著藍禮回到待機室的背影,亞瑟站在原地,舌尖的滋味無法形容。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還是更加喜歡平常的藍禮,那個滿腦子都是惡作劇點子、絕對不能輕易得罪的家伙,那個站在舞臺之上綻放出萬丈光芒、眼神里閃動著靈魂的小子,那個得意洋洋地把所有人氣得牙癢癢、卻絲毫不在意的惡魔。

  哪怕他自己也是受害者之一。半年過去了,那些傳聞早就已經煙消云散;但只要想起來去年圣誕節前后的惡作劇傳言,亞瑟就不由扶額,七竅生煙。

  但,那樣的藍禮才是鮮活的;而不是剛才那個戴上貴族面具的模樣,死氣沉沉。

  亞瑟一直以為,藍禮生活在水深火(熱rè)之中;事實是,藍禮的生活確實不太安逸,無法享受貴族們的愜意和悠閑,更不要說貴族們高品質的生活質量了,但,藍禮卻比亞瑟所知道的任何人都更加快樂、更加幸福。那雙眸子里的活力,讓亞瑟有些自慚形穢。

  長長吐出一口氣,亞瑟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艾爾芙。

  那張精致的面容之上沒有任何表(情qíng)。沒有生氣,沒有懊惱,沒有激動,依舊是那一幅熟悉的模樣,優雅沉穩、處變不驚;可是,從小在一起生活,亞瑟卻可以閱讀出艾爾芙的(情qíng)緒波動,最細小的波動也不例外。

  此時的艾爾芙,不再是氣定神閑、完美無瑕的。那一絲絲輕微的煩躁,無法識別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激動,亦或者是其他,卻真實地浮動起來。

  可即使是這一絲小小的躁動,也轉瞬即逝,似乎僅僅只是幾個呼吸之間,艾爾芙就重新恢復了平靜,沒有任何波瀾的平靜,同時也沒有任何生氣的平靜。

  亞瑟(胸胸)口里的煩躁再也壓抑不住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的計劃,我們不是已經安排好了嗎?按計劃享用晚餐,然后再回來觀看下半場的演出。”艾爾芙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亞瑟的煩躁,又似乎根本不在乎。

  中場休息時間,之所以選擇前來會面藍禮。無非是做出一番姿態,給其他人看,談話內容不重要,即使是一句話都沒說,“探班”這一個動作就足夠了,可以是霍爾家對藍禮的警告,也可以是霍爾家為了遮丑的舉動,亦或者是霍爾家表現出自己的貴族禮儀。

  禮儀做到了,這是最重要的。

  亞瑟一口氣就卡在了喉嚨里。每一次和艾爾芙交談,總是如此,他缺少耐心,甚至就連涵養似乎都消失不見了。

  “艾爾芙,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說,之后?”亞瑟的聲音依舊平靜,在公眾場合,不要讓自己的(情qíng)緒失控,這一點,他還是做得到的;只是,話語還是急促了些許。“我不想要摻和其中了。現在已經是2012年了,對演員的偏見,對貴族的頑固,這些都可以結束了。”

  “亞瑟,注意你的用詞。”艾爾芙那簡單的語句之中,卻有著無法反駁的威嚴,“你是家里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那個。”

  艾爾芙是醫生,伊迪絲是攝影師,而藍禮則是演員,他們都不需要依靠“霍爾”這個名字來謀取任何福利;但亞瑟卻不同,貴族人脈就是他賴以生存的基礎。

  “我知道。”亞瑟反而是輕笑了起來,“放心,我不會(熱rè)血地說什么,我要放棄家族的所有優勢,然后自己開創一片天地。我沒有藍禮那么愚蠢。”愚蠢。這是正確的形容詞,但有時候,亞瑟卻羨慕著藍禮的愚蠢,那種傻傻的勇氣。

  “我只是說,父親母親和藍禮的事(情qíng),我不想要摻和其中了。這是他們之間的矛盾,我對藍禮沒有意見,我對父親母親也沒有意見,所以,他們可以盡管繼續對峙下去,但不要再拉我做擋箭牌。”亞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老實說,我不喜歡父親母親,我也不喜歡藍禮,所以,他們都可以留給我一片清凈。”

  這樣,他就可以像伊迪絲一樣,旁觀好戲。吃瓜群眾才是最為幸福的。

  艾爾芙卻不為所動,只是簡單地說道,“你可以說’不’,隨時。包括現在。”說完,艾爾芙沒有再理會亞瑟,轉過(身shēn),邁開了腳步。

  亞瑟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嘟囔著什么“一如既往的廢話”云云,然后也同樣邁開了腳步,仿佛剛才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再次露出微笑,站在艾爾芙(身shēn)邊,充當護花使者。今晚,無比漫長,還有一頓晚餐、一個晚宴以及一場三個小時的演出。

  在內心深處,亞瑟知道,艾爾芙也知道,藍禮贏了,以他的方式。

  今晚過后,“霍爾家小兒子”的名號將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藍禮霍爾”,人們可以繼續討論他,或鄙夷或排斥或不屑或贊揚或肯定或喜歡;但沒有人可以否認,他已經占據了一席之地,以自己的實力和表現,無可爭議地擁有了自己的位置。

  即使是喬治和伊麗莎白也明白這一點。沒有波瀾,沒有刀光,甚至沒有火藥味,沒有來得及看見對抗,對峙就已經結束,貴族的世界,總是如此。

  推開待機室的大門,藍禮可以感受到落在后背的視線,那淡淡的溫度,波瀾不驚,卻意味深長,他稍稍(挺tǐng)直了腰桿,暗暗為自己加油鼓勁。

  今天不是最佳時機,他必須全(情qíng)投入表演之中,在舞臺之外,戰斗力似乎不夠強勁;但這一次碰面卻是無法回避的,所以,他竭盡全力、打起精神,堅持了下來。

  喬治和伊麗莎白缺席了,內心深處,有些失落,有些失望;但某種意義來說,還有些慶幸。依靠著他現在的狀態,能否在喬治和伊麗莎白面前(挺tǐng)直腰桿,他也不確定,這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他們缺席了,艾爾芙和亞瑟所代表,預料之中的結果,讓他松了一口氣;可是隱隱地,那抹失落和遺憾卻始終揮之不去。

  人,果然是矛盾的動物,不是嗎?

  抬起頭,藍禮就注意到了內德的視線,他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表示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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