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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3 激烈反應

  遠遠地,塞斯和威爾就看到了剛剛離開化療室的藍禮。

  今天的藍禮穿著打扮十分簡單,深藍色的T恤,搭配煙灰色的牛仔褲,還有白色的帆布鞋,渾身上下洋溢著青春,卻絲毫不顯得張揚,完完全全就是“抗癌的我”里亞當的裝扮。他的腳步在門口停了下來,揮手和化療室里的病友們道別,然后這才轉過身來。

  塞斯可以捕捉到藍禮嘴角帶著一抹淺淺的弧度,不能說是笑容,只能算是淡淡的笑意,猶如初春三月的陽光灑落在平靜的湖面上,瑩瑩光芒卻絲毫不刺眼,間或夾雜著冬天殘留的凜冽,在那張疏朗的面容之上氤氳開來。

  “嘿,你們怎么過來了?”藍禮主動打起了招呼,他指了指隔壁的建筑,“我現在就準備過去了,你們呢?”

  最近這兩天,劇組更換了拍攝位置。藍禮正在和安娜肯德里克拍攝對手戲,內容是關于心理醫生凱瑟琳幫助亞當疏導心理的戲份。那一棟樓距離這里有段路程,需要繞過住院部,走路約莫要十五分鐘。

  威爾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眼前的藍禮。

  單純從表面來看,藍禮看起來十分正常,似乎沒有什么變化,可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臉龐,此時又消瘦了一小圈,眉宇之間的神采不知不覺就稍稍黯淡了一些,仿佛所有的光芒都收斂了起來,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我們也準備過去,怎么樣,一起嗎?”塞斯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順勢說道,然后就試探性地詢問到,“感覺怎么樣?胃部會舒服一些嗎?”

  “很好。沒有什么問題。”藍禮微笑地點點頭,隨即還輕笑出了聲,嘴角上揚起來,“不用擔心,如果出了問題的話,我第一個就會通知演員工會,讓他們來找你們麻煩的。”

  面對這調侃的玩笑話,塞斯卻笑不出來,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兩聲,勉強應付應付,因為藍禮的狀態真的不太好。

  雖然藍禮剛才在開玩笑,嘴角也帶著笑容,但這些笑意卻根本落不到眼底深處,僅僅只是猶如一縷青煙般,隱藏在眸子深處,若隱若現,似乎只要一陣輕風吹過來,就會猛然消散。渾身上下絲毫感覺不到那澎湃的活力和生機,這樣的藍禮,著實太過陌生。

  塞斯越發擔憂起來,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威爾,擠眉弄眼,試圖讓威爾也開口說點什么,但威爾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藍禮的聲音就再次傳來,“你們先過去吧,我要去一趟衛生間,隨后就跟上去。”說完,不等他們回應,藍禮就微笑地揮了揮手,朝著旁邊的衛生間方向走了過去。

  塞斯和威爾站在原地,面面相覷——這著實太突然了。

  兩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視線不由自主地朝著藍禮投射了過去,然后威爾就注意到了。藍禮那看似沉穩的腳步,此時卻有些急躁,難道真的是因為著急著解決生理需求?

  但威爾的直覺卻告訴他,不是這樣的。來不及多想,威爾就快步追了上去,塞斯慢了半拍,腳步卻也立刻跟了上去,兩個人來到了衛生間門口,正準備進去,但腳步卻不由停頓住了。

  “嘔。”

  那狼狽而洶涌的聲音,在衛生間的空間里回蕩著,喚醒了威爾腦海深處的記憶,他記得,他清楚地記得,那些半夜爬起來的時刻,到衛生間抱著馬桶瘋狂嘔吐,仿佛要把整個身體都掏空一般,就連靈魂都變得虛無起來。

  那清晰的回憶和殘忍的現實,讓威爾停下了腳步,他拉住了準備沖進去的塞斯,輕輕搖了搖頭,簡單,卻堅定。只是,眉宇之間的痛苦和掙扎,卻開始翻涌起來。

  嘔。藍禮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嘔吐出來了。

  剛才遇到了塞斯和威爾,突然之間,胃部就感覺不舒服,十分不舒服,仿佛有人正在毆打他的肚子,一拳,再一拳,然后整個胃部都痙攣了起來,翻江倒海的洶涌著實太過強烈,遠遠超出了忍受范圍,只要再多待一秒,他可能就會徹底失控。

  所以,顧不上理會兩個人,藍禮狼狽不堪地直接沖到了衛生間里,利用殘存的理智和控制力,讓自己進入了隔間里,將門板關上,然后抱著馬桶開始大口大口地嘔吐起來。

  多么荒謬,不是嗎?即使面臨如此危機的狀況,他依舊沒有徹底失控,將自己的狼狽和糟糕都隱藏了起來。這一世二十年的貴族教育,所帶來的影響遠遠比想象中還要更加強大,甚至已經逐漸成為了一種本/能。即使他自己不喜歡。

  嘔。胃部就好像有人由下往上地不斷捶打著,試圖將里面的所有物體都撞擊出來。但問題就在這里,他今天上午幾乎沒有吃東西,只是喝了半杯熱牛奶,現在全部都吐了出來,但嘔吐的沖動還是停止不下來,一陣一陣的酸澀開始往上涌。

  嘔吐到所有器官都已經擁擠到了喉嚨口,死死地堵塞住了所有空氣進入的要道,無法呼吸,那種頻臨缺氧的窒息感卻依舊沒有能夠抑制住胃部的沸騰,再次開始往外嘔吐,卻只是嘔出了一陣酸水。整個喉嚨都被拳頭狠狠地塞住了,喘不過氣來,臉上察覺到一陣滾燙,這才意識到淚水已經無法控制地滑落了下來。

  咳咳,咳咳咳。

  一點東西都嘔不出來,卻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于是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但終于,嘔吐的感覺終于暫時到一段落了,渾濁而炙熱的空氣涌入呼吸道,著實太過洶涌,以至于咳嗽更加激烈起來,仿佛要把剛才沒有嘔吐出來的五臟六腑全部都咳出來一般。

  他的雙手緊緊地抓住邊緣,卻發現指尖和手臂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滑落,那種失控的感覺狠狠地捶打著他的肚子,但他卻無力反抗,慢慢地跌坐在了地上,甚至顧不上衛生間的骯臟,也顧不上貴族的禮儀。

  如此狼狽。

  整個人就好像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太陽穴傳來了一陣接著一陣的疼痛,猶如千百萬根繡花針,同時刺在了腦袋上一般,那細細的疼痛一點一點地緩緩滲透下去,并不激烈,卻讓人喊不出聲來。

  額頭的冷汗在不斷地往外冒,像是在火焰上炙烤,又像是在冰面上狂奔,那滾燙的感覺甚至比地獄煉火還要更加煎熬;可是后背卻是一陣冰涼,從脊椎骨一路涼到腳底,那透心骨的涼意泛起一陣陣的冷顫,以至于肌肉開始僵硬起來。

  極致和極致的碰撞,開始撕扯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讓肌肉里的最后一絲力氣都消失殆盡,一絲一毫都沒有剩下,整個人就這樣癱坐在了地上,背部勉強地靠著大理石的墻面,雙眼的灼熱讓他不由閉上了眼睛,每一個毛孔都在呼吸著疼痛,每一個細胞都在經歷著折磨,他就連呼吸的力氣都快找不到了。

  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這不是胃病,也不是癌癥,但,他就是清晰地感覺到了從身體到精神的折磨,那種身不由己的無助和絕望,讓靈魂的光暈又黯淡了一分。

  跌坐在地面上,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抗議著、呻/吟著,但他卻動彈不得。

  就好像整個人經歷沉沒的過程一般,那緩緩下沉的過程被放慢了十倍、百倍,一毫米一毫米地慢慢沉沒,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氣泡從皮膚表面離開,猶如勃勃生機的消散一般,但卻沒有任何痛苦,反而有種恢弘而瑰麗的美,驚心動魄地捕捉著視線之內那如詩如歌、入畫入境的動人。

  他意識到了自己在下沉,卻感覺不到痛楚,所以他沒有反抗,也沒有掙扎,只是放任自己這樣漸漸地沉沒,周遭所有的光亮慢慢地、慢慢地消失。

  藍禮知道,這就是癌癥。

  當他意識到肺部的最后一絲空氣都被消耗完畢的時候,當他意識到死亡已經包圍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的時候,當他意識到只有奮起抗爭才能延續生命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太遲了,他只能虛無地揮一揮手臂,象征性地抵抗兩下,然后就束手就擒。

  但更加可怕的是,他感覺不到恐懼。理智和情感之間的紐帶似乎被切斷了,理智在不斷提出警示,警鈴大作,提醒著他,應該憤怒、應該反抗、應該激動,可是他的情感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一片沉寂。

  扯了扯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苦澀,辛酸,荒唐,嘲諷,戲謔。“呵。”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笑了,就是突然想要笑了,這一切都太過好笑了,不是嗎?

  他面臨著死亡,應該破釜沉舟,不顧一切地大肆揮霍才對;他經歷過死亡,應該勢如破竹,不再恐懼才對;他重獲了新生,應該昂首闊步,朝著夢想的終點拔足狂奔才對。他是楚嘉樹,他是藍禮,他還是亞當;但,他又不是楚嘉樹,也不是藍禮,他依舊是亞當。

  虛幻和現實的界限已經完全消失。

  坐在衛生間的地面上,他猶如躺在那十年如一日的病床/上,哼著小調,似乎放棄了抗爭,就這樣接受了事實;他猶如坐在那松軟舒適的椅子上,積極配合地進行化療,希望能夠打敗癌癥,但內心深處,他卻始終不確定癌癥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現在,他都不確定究竟發生了什么。除了他無比狼狽地坐在醫院細菌滋生的地面上嘔吐這件事之外。他想著,馬修鄧洛普看到這一幕是不是會渾身汗毛都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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