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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險死還生

  “喝。”藍禮突然倒吸一口涼氣,仿佛借尸還魂的吸血鬼坐直了身體,含糊在喉嚨的聲音幾乎聽不清楚,“滾…開…”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氣音,但雙手和雙腳卻力大無窮,瘋狂地開始擊打任何接近的物體,強大的無差別攻擊讓所有人退避三舍。

  何塞幾乎被嚇得屁股尿流,眼睛被狠狠砸了一圈,連滾帶爬地往外逃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驚恐慌亂地開始往后逃竄,人和人狠狠地碰撞在一起,整個屋子里亂作一團,就好像是阿修羅地獄。周圍停靠著的棺材,沉默不語,在此刻更是沒有幫上忙。

  馬修的臉頰被狠狠擊打了一拳,但他根本顧不上自己,雙手牢牢地抓住藍禮的手臂,試圖讓藍禮平靜下來,卻無濟于事,無差別攻擊依舊夾雜著雷霆之勢洶涌而至,”藍禮!“馬修用盡了身體里的最后一絲力氣,奮力地朝著藍禮嘶吼到。

  那強大的氣音在空氣里震動著,藍禮的動作突然就定格住了,他愣愣地看著馬修,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貪婪地呼吸著新鮮而冰冷的空氣,由于太過急切,以至于嗆到了自己,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得天荒地老,根本停不下來,仿佛就連肺部都要咳出來一般。

  馬修左右看了看,試圖把礦泉水遞過去,不想,藍禮的瞳孔猛然一縮,下意識地往后退了退,雙手再次條件反射地進入戒備狀態,任何靠近的物體都將會進入攻擊范圍。馬修只能舉起自己的雙手,表示自己的清白,然后停下了動作,這才讓藍禮的攻擊緩緩停了下來。

  “咳咳。”藍禮再次干咳了兩聲,總算是順過氣來,無意識地開始環視四周,無神的目光試圖找出一個焦點,可惜無功而返,一抹光亮徐徐在深褐色的眸子里亮起,但還沒有來得及完全亮起來,緊接著就閉上了眼睛,整個人重新躺了下去,仿佛最后一絲力氣都被抽空,所有氣息都沉寂了下去。

  馬修愣在了原地,突然就開始不知所措了起來,六神無主地上下打量著藍禮,試圖確認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可是眼前的一片狼藉卻根本找不到任何線索,”藍禮?藍禮?你怎么了?你沒事吧?藍禮?“由于太過急切,他甚至伸手搖晃了藍禮兩下,渴望著能夠得到回應。

  ”吵死了。“藍禮緩緩閉上了眼睛,右手無力地抬了抬,最后還是耷拉了下來,”總是如此聒噪,難道你看不出來,我現在已經精疲力竭、體力透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嗎?“

  馬修愣了愣,最后啞然失笑,輕輕搖了搖頭,顯得無可奈何。這是藍禮,他最熟悉的藍禮,又重新恢復了常態的藍禮。高高懸起的心臟重重地落回了胸腔里,然后長長吐出一口氣。此時,馬修才發現,已經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濕透了,身體居然有些脫力。

  轉過頭,馬修對著羅德里格說道,“我想,我們需要一名醫生,還有一些食物。”

  羅德里格已經完全驚呆了,愣在原地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什么反應,馬修不得不再次重復了一遍要求,他這才點點頭,“我現在就去辦。”這些都是制片人的工作,但是獨立電影的小劇組里,羅德里格一人身兼導演和制片人的職責,自然就沒有那么多講究了。

  馬修的視線再次落在了藍禮身上,雖然藍禮緊閉著雙眼,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卻顯示著他在呼吸著,“你真是一個瘋子,你知道嗎?”

  藍禮的嘴角勾勒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但隨即就因為太過疲倦而平復了下來,“謝謝夸獎。”

  八個小時,原本藍禮還擔心自己天下太平地睡著了,可現實是,這八個小時卻成為了一個險死還生的噩夢。在絕對的黑暗和絕對的安靜之中,恐懼就好像附骨之疽般,慢慢地吞噬著生機和希望,從某一個時刻開始,他真的以為自己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了,真的以為死神第二次找到了他,真的以為他就將被活埋在沙漠的一個木頭箱子里。

  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讓語言變得乏味無力,即使他曾經經歷過一次死亡,即使他擁有了兩次人生,卻依舊無法輕松面對。黑暗緩緩地蠶食著生機,希望一點一點地被掐滅,絕望無比緩慢地從角度蔓延,死神鐮刀的刺骨冰冷讓每一個毛孔都真切地感受到。掙扎得越激烈,失望就越沉重;反抗得越洶涌,絕望就越殘忍。

  想象永遠太過蒼白,只有真正經歷過,才能明白其中的滋味,旁觀者永遠都只是旁觀而已。

  當初觀看“127小時”和“活埋”這樣絕境求生的電影,內心的糾結和激動澎湃不已,甚至有種感同身受的折磨;可是,只有真正經歷過了絕境之后才知道,那樣的痛苦、那樣的煎熬、那樣的絕望,語言根本無法形容,旁觀者也根本無法體會。

  更為重要的是,不同的人經歷同樣的恐懼,品嘗到的滋味也截然不同。他相信,在絕望的極點,“127小時”的阿倫羅斯頓,“活埋”的保羅康羅伊,以及他自己,腦海里浮現的景象都是不同的。

  他知道,他的嘗試是瘋狂的,完全就是在刀尖上的狂舞,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火燒身,可能就把自己的第二次生命葬送了,簡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但他卻不后悔,如果再來一次,他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因為他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活埋的恐懼和殘忍,感受到了等待自己死亡到來的絕望和憤怒,感受到了保羅內心的不甘、遺憾、無奈和委屈。那種現實和虛幻界限模糊的撕裂感,仿佛將靈魂扯成兩半,痛苦達到了極致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卻給了他一次真正置身絕地的體驗。

  他需要這樣的經歷,否則,他的表演永遠都是端正、精準、克制、壓抑,老老實實地遵循著表演派演技灌輸的框架模式,以自己的模擬和揣測演繹出角色的情感。可是這樣的表演,卻欠缺了一絲靈魂,一絲屬于他自己也屬于角色的靈魂,一絲賦予角色現實感和獨特感的靈魂,一絲游走于虛擬和現實之間讓人無法分辨的靈魂。

  不過,這些都是之后的事了。

死里逃生之后——哪怕這只是一個實驗,哪怕這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但那種疲憊依舊如同潮水一般洶涌而至,他的體力已經完全透支,這甚至比沖浪三個小時還要更加疲憊;他的精力也已經完全清空,就連自己現在在哪里的問題都不想要思考。他  只想要好好地睡一覺,好好地呼吸空氣,好好地享受生命。

  沉沉地,他就這樣沉沉地昏睡了過去,世界再次安靜了下來,只是,這一次的世界是有光亮的,是溫暖的,是安全的。

  藍禮是被馬修叫醒的,他翻了一個身,用被子蓋住了腦袋,拒絕搭理,可是馬修卻根本不懂得放棄,他干脆端了一杯咖啡來到了床邊,慢條斯理地開始品嘗了起來,那香濃的咖啡味道轉眼就充滿了整個房間,藍禮的肚子不爭氣地開始咕嚕嚕叫了起來。

  眼皮依舊沉重得睜不開,他只想要睡到世界的盡頭,可是那咖啡的香氣卻把肚子里的饞蟲全部都叫醒了,咕嚕嚕,肚子再次開始抗議。耳邊傳來了馬修那一本正經的聲音,“如果伊麗莎白聽到了,估計又要訓斥你沒有禮貌了,伊迪絲也會十分樂意落井下石的。”

  貴族生活要求的是內斂和壓抑,即使是肚子餓也不能發出聲響,這是基本禮儀。

  藍禮用枕頭悶住了腦袋,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抬手就把枕頭扔了出去,朝著馬修聲音傳來的方向。不過,想也知道肯定沒有扔中,枕頭撞擊到了門板上,悶悶地就落到了地上,一點水花都沒有濺起。

  “如果你現在起床的話,牛排的熱度還是剛剛好的,最為新鮮。我可以讓侍應生搬到房間來。”馬修繼續誘/惑到。

  藍禮終于坐了起來,但眼睛依舊緊閉著,輕嘆了一口氣,“查爾斯,你知道我需要休息。”

  查爾斯,這是馬修的中間名,只有他的父親會這樣叫他,死板而僵硬。每次藍禮想要諷刺他的時候,都會如此呼喊,馬修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我還知道,你需要用餐,你的肚子可不會說謊。“

  肩膀耷拉了下來,長長吐出一口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地吃一點。”

  “看來你愛睡覺的習慣還是沒有更改。”馬修走到了臥室門口,對著外面的侍應生打了一個手勢,然后他們就抬著晚餐走了進來。雖然這里只是三星級酒店,服務不夠周到,但如此基本的服務還是沒有問題的。

  藍禮眼睛依舊沒有睜開,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看來你話太多的習慣也還是沒有更改,這是遺傳的毛病吧?”后半句話就把馬修的父親也罵了進去,這讓馬修哧哧地笑了起來。

  食物的香氣在鼻子底下飄蕩,藍禮終于忍不住打開了眼睛,透過朦朧的視線看到了一塊新鮮的牛排,一份淀粉土豆泥,一些清水燙過的西藍花,還搭配了簡單的凱撒沙拉。“好不容易活過來了之后,卻要吃這樣糟糕透頂的食物,我突然就覺得人生沒有什么希望了。”話雖然如此說,但雙手還是拿起了刀叉,準備開始用餐。

  侍應生和站在門口的羅德里格不知所措,可是馬修卻在旁邊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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