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無眠夜。
唐佳人一聽見有人落地的聲音,立刻睜開了眼睛,趿拉著鞋子就跑了出去。
她以為,是休休來接她了。
她就知道,休休不可能丟下她、不要她。
休休那般決定,一定是因為他被困多日,腦子迷糊,很多事情都拎不清。等他想明白,自然會知道,她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她與他之間,是割舍不下的存在。
這世間,誰比她更愛休休?誰比休休更懂她?
秋月白送的癸水帶是那般蓬松柔軟,就算一片云朵,光摸著就十分舒服。然,她還是喜歡休休裁了柔軟衣裳給她做的癸水帶,貼貼補補,夾了多層,用著就安心。
一想到休休半夜翻墻進來尋她,唐佳人那顆心吶,歡快得差點兒扭出一朵花。
她顧不得真理自己,一陣風似的沖到院子里。
院子里,望東等七名隨正圍著一個人。那人躺在地上,看不真切。
唐佳人知道唐不休武功深不可測,見此情景,還是腦袋一熱,誤以為唐不休中了機關暗器,道地不起。所謂關心則亂,正是這個道理。
唐佳人如同瘋了一般沖向望東等人,口中喊著:“都給我讓開!”
望東回過頭,尚未看清楚唐佳人的臉,便被她以十分彪悍的身姿,頂得向一邊退去。
唐佳人一鼓作氣來到那躺著不動的人身邊,探頭一看,心下一驚,竟是兩眼一番,身子一軟,向秋月白砸去。
這一個瞬間,特別令望東為難。
伸手抱住唐佳人,不妥;讓唐佳人砸中秋城主,更不妥。如此這般,只能得罪了!望東將心一橫,竟是要伸手去推唐佳人。不想,秋月白竟醒了過來,揮開望東的手,讓唐佳人砸向自己的胸口。
秋江滟與綠蔻跑出房間,看見得便是這樣一幕。
望東驚呼一聲:“城主!”
秋月白抱住唐佳人,劇烈的疼痛致使他再次陷入昏迷。
院子里,望東忙對其他人快語吩咐道:“速去請公羊刁刁。”略一停頓,補充道,“不可聲張。”
兩名輕功最好的隨從領命,飛奔而出。
望東命其余人找來軟布,將秋月白和唐佳人一同抬起,輕手輕腳地放到床上。
望東請綠蔻幫忙,將唐佳人從秋月白的傷口上挪開。
綠蔻動手搬了搬,卻發現秋月白竟抱緊了唐佳人,無法將其從懷里弄出來。若用力大力道,又怕傷了秋月白。綠蔻恨得咬碎了后槽牙,卻也沒有辦法。
秋江滟問望東:“我哥怎么了?到底發生什么事?是何人傷她?”
望東不曉得發生何時,于是問潛影:“潛影,到底發生何事?”
潛影從房梁上探出頭,面無表情地道:“不知道。城主不讓我跟著。”說完這話,他又縮回頭,將自己隱在陰影里。
秋江滟煩躁地道:“當今武林,能將哥哥傷成這樣的人不多。若讓我知道是誰,定不放過他!”她在屋里來回踱步,越想心越難受,總覺得這一切都與唐佳人有關。她沒來秋楓渡之前,她是哥哥最親近的人。她來了之后,不但秋城變得不太平,就連哥哥都與她疏遠了許多。
思及此,秋江滟紅了眼眶,跑到床邊,撫著秋月白的手道:“哥,你一定沒事兒的。”這話,是說給秋月白聽,也是說給自己聽。她不敢想象,若秋月白出事,她們秋楓渡將會淪為怎樣的存在。她已經習慣高高在上,不想去仰人鼻息。就算哪天她嫁為,只要有哥哥在,就沒人敢為難她。
秋江滟看著秋月白護著唐佳人的手,只覺得異常礙眼。她低垂下眼臉,轉開目光,對望東道:“你去看看,大夫為何還不來?”
望東得了吩咐,從屋里退了出去。
秋江滟對綠蔻道:“把她從我哥懷里拉出來。傷口被她壓住,豈不是傷上加傷?!”
綠蔻得了吩咐,立刻動手。
影子一般存在的潛影,這時開口道:“不要挪動。”
綠蔻和秋江滟一同向房梁上看去。
秋江滟橫眉冷對,怒聲道:“你身為影子,卻不以命保護我哥的安全,害他受此重傷,已然犯下大錯。如今,還想阻止我救哥哥。我且問你,到底是何居心?!”
潛影面無表情地道:“小姐,唐小姐壓住了城主的傷口,減少血液流失的速度。你若將她挪開,城主難以堅持到神醫過來。”
秋江滟秀美微擰,直接轉回身,看向唐佳人,終是道:“綠蔻,動手!我來壓著哥哥的傷口。”
綠蔻敢要動手,潛影從房梁上 一躍而下,推開綠蔻,守在床前。
秋江滟怒道:“潛影,你干什么?!”
潛影不吭聲。
秋江滟道:“你知不知道,這是秋江渡,哥哥受傷,我便是這里的主子!你敢公然違抗我的命令,便是叛主!”
潛影面無表情地道:“潛影的主子只有城主一人。守護主子,便是潛影的職責所在,請小姐息怒。”
秋江滟冷笑道:“你如此對我,就不怕哥哥醒來后,處罰你?!”
潛影道:“任憑處置。”
秋江滟向前一步,站在潛影的面前,盯著他的臉,道:“你在害哥哥,你知不知道?”
秋江滟身上的馨香鉆入潛影的鼻息里,令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表面上卻保持著不為所動的模樣。
秋江滟又向前靠了靠,潛影突然抬頭看了秋江滟一眼,又快速低垂下頭,向后退了半步。
秋江滟在心里冷笑一聲。她身為武林第一美女,愛慕她的人如過江之鯽。潛影雖對秋月白忠心耿耿,卻也是個正常男人。是男人,就會喜歡美女,沒有人可以例外。
秋江滟用自己的身體,將潛影逼退。
綠蔻立刻動手,去掰秋月白的雙手,卻…終究不忍心下死手。畢竟,這是她心愛的男子。她可以恨唐佳人,卻不會做出傷害秋月白的事。
綠蔻轉身,看向秋江滟,道:“城主雙手用力,綠蔻…使不上力。”
秋江滟一轉身,道:“我來!”
女子誘人的馨香退去,潛影不再躲閃,一伸手,攔下秋江滟,道:“得罪。”
秋江滟斜眼看了潛影兩眼,道:“你也是為哥哥好,我便不與你為難。”慢慢收回手,走到窗邊,盼著大夫快點到。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是迎來了一頂軟轎,以及將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大夫。
公羊刁刁披散著一頭柔軟順滑的青絲,閉著眼,像一只蠶寶寶似的窩在被子里,隨著軟轎顫來顫去。
他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實則眉毛輕擰,顯然有著心事。
轎子落下,黃蓮輕輕喚了聲:“公子。”然后伸出手臂,抱起公羊刁刁,邁步走進屋內。
瞧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公羊刁刁是那個病號。
秋江滟沒見過公羊刁刁,一直以為世人口中所謂的神醫,應該是位仙風道骨的老者。沒想到,竟是位如此年青的小哥。
他裹在被子里,柔軟得好似花蕊,純凈得好似一滴水。眼尾那滴紅色淚痣,為他蒼白的臉平添了一分生機與妖艷。公羊刁刁的美,明明脆弱得好似一朵潔白的紅蕊小花,一掐即斷,偏偏又如野草般頑強,總能在下一個春天相見。
公羊刁刁的睫毛輕顫,睜開眼。
干凈得沒有任何雜質的眼眸,似能凈化人心的貪婪與欲念,勾起那鎖在深處的憐惜。
秋江滟望著公羊刁刁,竟覺得,此人定人活佛轉世,有著普度眾生的悲憫胸懷。而他眼尾的那滴紅色淚痣,便是他為世人惡念流下的血淚。
在秋江滟那明顯偏頗的感悟中,公羊刁刁張開眼,看向圍在床邊的三個人,開口道:“起起起…起開!氣兒多的,都起開!”
若說一葉障目,自己眼拙,好歹還能怨片葉子。秋江滟看走眼,卻只能怪她自己。公羊刁刁的不討喜,與他的醫術同樣齊名。
有些人,當了一輩子好人,其中七分愿意,都因為那張嘴。
像公羊刁刁這種,一開口,就能扎人心,卻還能病病歪歪活到現在的,絕對是他醫術了得,為自己積福了。
秋江滟被公羊刁刁一句話,敲碎了自己編織的假象,在跌跌撞撞中醒來,感覺仍舊是那么的不真實,卻還是下意識地散開,讓出位置。
公羊刁刁打了個哈欠,黃蓮將他放在了床邊上。公羊刁刁的哈氣尚未打完,卻是一眼看見了唐佳人!
好家伙,他這邊擔心她沒睡著,她倒是在秋月白的懷里睡得安穩?!
公羊刁刁硬生生收起那個哈欠,從被子中抽出手,指著唐佳人道:“死死死…死定了!”
公羊刁刁指得是唐佳人,但除了黃蓮之外,所有人都以為他指得是秋月白。
死定了?
真地死定了?
秋城主,死定了?!
每個人的心中都存了疑惑和驚恐,以及漫天的恐懼。
秋江滟雙腿一軟,差點兒跪地上去。她撲到床上,瞪大不敢置信的眼睛,仰頭看向公羊刁刁,顫聲道,:“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