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突然出手,一把扯住唐佳人,眸光深沉似海,盯著她的眼睛道:“騙自己,很有趣兒?”
唐佳人冷著臉,字字清晰地道:“我沒騙自己。我原本就是休休撿了。他說我是誰,我便是誰!”
秋月白突然大怒,吼道:“你是誰,豈是他說了算?!他殺你父,害死你娘,你卻還要與他一起?!”
唐佳人用比秋月白更大的聲音吼道:“長眉門主不是我父,柳芙笙也不是我娘!你聽沒聽見?!”
秋彩鳳柔聲道:“孩子,你想想,誰會隨手將孩子拋棄?就算他撿了你,也是從柳芙笙的身邊將你撿走。若不是,那也一定是野狗將你叼到不遠處,被他撿走的。”突然轉頭瞪向唐不休,厲聲喝道,“事到如今,你認是不認?!你養了她十六年,難道還要騙她無數個十六年?!”
唐不休將微微跳動的手指垂到袖口下,緩緩抬眸看向唐佳人。
唐佳人用手背狠狠擦拭了一下眼睛,然后瞪大眼睛,迎視向唐不休的目光,咧嘴一笑。那模樣,是全身心的依賴,是格外討喜的表情,是冬日里最璀璨的陽光,卻…隱藏著一絲不確定以及卑微的祈求和單薄的脆弱。
唐不休沖著唐佳人笑了笑,道:“蘑菇,你確實是為師撿的。距離柳芙笙…一里處。”
唐佳人點了點頭,輕輕地“哦”了一聲,再無下文。
唐不休看向秋月白。
秋月白道:“事因你而起,本是世仇,但你照顧佳人多年,往事…且翻過。你若再出現,新仇舊恨,必要清算!”
唐佳人突然回頭,沖著秋月白吼道:“休休照顧我,與你何干!你要為柳芙笙報仇,盡管找他!”一扭頭,可憐兮兮地看向唐不休,“休休,我們回家。”向回縮著手臂,想從秋月白的手心掙脫。
秋月白攥著唐佳人不放,任她在那里撲騰。
唐不休走向唐佳人,唐佳人立刻停止掙扎,眼巴巴地望著唐不休,等他就像以往那樣,以無所畏懼的姿態來救自己。
然,唐不休卻沒有走近,而是道:“既然秋城主認下你,你便隨他回去吧。”
唐佳人一愣,問:“休休,你說什么?”
唐不休笑道:“為師照顧你多年,便被你折磨了多少年。如今,你換個人折磨折磨,也是好的。”
唐佳人眨動了兩下眼睛,一副迷糊的樣子。剛剛,他不是否認了她與柳芙笙的關系嗎,為何…突然就不要她了?
唐不休看了唐佳人一眼,果斷轉身離開。此時此刻,無法多言。
唐佳人一下子就懵了。
她一邊試圖從秋月白的手中掙脫,一邊沖著唐不休喊道:“休休!休休!你等等我!”
唐不休腳步不停,一步步離開。
唐佳人發出恐懼的嘶吼:“休休!休休!休休別扔下我!我聽話的,我吃得不多,有肉都給你吃!休休!求你別扔下我!我…我喜歡你!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唐不休腳步微頓。
唐佳人似乎看見了希望,猛然回頭,一口咬在秋月白的手臂上,那般用力,血染衣袖,讓味蕾沁透了傷痛的味道。
秋月白卻…沒有松手。
唐佳人瘋了般吼道:“松手!快松手!休休要走了!他會找不到我的!你松手…”
秋月白垂眸看著唐佳人,終是松開手指。
唐佳人轉過身,笑容在臉上綻放出璀璨的煙花,卻又瞬間落幕成灰燼。
休休…不在了。
林子里,空無一人。
休休曾經駐足的地方,只剩風吹過野草的沙沙聲,就像痛苦而隱忍的低吟。
唐佳人沖了過去,用已經沙啞的嗓子嘶吼著:“啊!”
她受傷了,很痛。休休快來救救她。不要讓她死在這片綠蔭下。
唐佳人的聲音如同野獸受傷,臨死前的怒吼悲鳴。證明…她曾存在,祈求…那人回頭。
她會很乖,不會那么調皮,也不會使壞,更不會問…不會問休休,是否真的心悅柳芙笙,更不會問他,是否因為柳芙笙,才照顧自己,才從不輕易許諾永遠。
她很厲害,可以自己拔掉心里的那根刺。若真的拔不掉,她就像老蚌生珠哪般,將那根刺含成珠!為了與休休在一起,她任何痛苦都能承擔,且…甘之如飴。
休休…
休休…
不要丟下蘑菇…
秋月白走到唐佳人的身后,伸出手,捏上唐佳人的后頸。
唐佳人軟倒在秋月白的懷里,一直含在眼眶里的淚水,失去主人的控制,流淌成河,濕了秋月白的衣襟,燙了他的胸口,滾入他的心口。雖然這淚不是為他而流,卻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跡,隱隱作痛,不可磨滅。
秋月白抱起唐佳人,轉身離去。
秋彩鳳緊隨其后,低聲道:“月白,你看…”
秋月白用眼尾掃了秋彩鳳一眼,她立刻閉嘴不言。
二人漸行漸遠。
唐不休從樹后出現,活動了一下肩膀,道:“來,都出來給本尊松散一下筋骨。”
八個人,由四面八方出現。
這八人,身穿斜襟短打,腰間分別佩戴一塊黑色無字石牌,正是伏天門的八柱。
八人中,一位年約四十五六的男子道:“伏天門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卻血洗伏天門!伏天門遭首重創,十六年來不敢忘。今日,便要一個你死我活的結果,為死去的…”
唐不休嗤笑道:“你們伏天門不是好鳥,死在本尊手上,那是因果報應。”
那男子怒吼:“放屁!我們…”
唐不休豎起中指,放在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嘀咕道,“真吵。”
唐不休噓不噓,無所謂,但聞人無聲的噓,卻是會要人命的!
八位伏天門的高手,當即如臨大敵,嚴陣以待。
實則,這八人中,只有兩人是老一輩的八柱,其余六柱早在十六年前便被聞人無聲弄死了。現今的六柱,是在十六年前從有資質的人中挑選出來候補上的。在沒動手之前,倒也說不得孰高孰低。
有那聽過聞人無聲名頭,卻不信其事跡者,當即出言不遜道:“如此惡賊,今日便讓你碎尸萬段!待你死了,我便割下你的肉,送那女子吃!她若不吃…哈哈哈哈…我們便吃了她!”惡意滿滿地一笑,以一招狠辣的掏心手,攻向唐不休的胸口。
唐不休非但不躲,反而抬手抓向那人的手腕,順勢一扭,只聽咔吧一聲脆響,那人的手骨竟然被唐不休擰斷了。
那人的慘叫聲在山腳下回蕩,刺得人耳膜生疼。
唐不休微微皺眉,道:“讓你閉好嘴巴,可是聽不懂?如此,要你耳朵何用?!”言罷,一掌拍向那人的左耳朵,竟是讓血珠從其右耳飛出。那人應聲倒地,別說耳朵了,就怕是性命都不保。
較為年長的那名男子喝道:“竟出手竟如此狠毒!”
唐不休挑眉道:“你才知曉?”勾了勾唇角,“別用蘑菇威脅本尊,否則…”壓低聲音,故作神秘,“本尊會發狂的。”言罷,直接出手,襲向剩余七人。
另外七名男子見此,皆心生寒意,不敢再自以為是,當即掏出武器,合力圍攻起唐不休。
為了不讓某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唐不休一掌揮出,手臂卻被利刃所傷。然,他毫不在意。唐不休不允許他們叫,因為…他要讓蘑菇好好兒睡一覺。至于這些企圖傷害蘑菇的人,一個…不能留。
這是一場八對一的圍剿,卻變成了一對八的屠殺。
沒有任何慘叫聲,也沒有留下任何活口,唯有血腥味充斥鼻息,揮之不去。
八具尸體倒下,唯有一人站立。
唐不休迎著風,靜靜而立。
他的發絲輕輕飛舞,證明周圍確實有風。然,詭異的事,周圍卻靜得出奇。就連所謂的墻頭草,都沒有隨風輕擺、故作姿態,似乎怕了這位嗜血修羅,不敢生出一點兒動靜。
八個人的血,悄然無聲地滲入地下,穿過綠油油的草地,鉆入黑漆漆的土地,被小蟲子們吞噬,被大地飽飲。
一張黑網突然從天而降,罩向唐不休。與此同時,四面八方涌上一群人,將他團團圍住,讓他避無可避。
唐不休被巨網罩住,無法逃出生天。
周圍人群起攻之,喊打喊殺地沖了上去。
唐不休飛出暗器,旋轉一圈,飽飲人血。
唐不休抓著巨網,旋轉起來。巨網飛舞而起,逼退一些企圖靠近的人。他將巨網向上一拋,將陽光分割成若干個小塊。
他伸手抓住暗器,與那些人拼殺在一起。
血花四濺,發染紅痕。
唐不休是個不著調的師傅,也是一個不靠譜的情人,卻愿將一生的情愛都給與蘑菇一人。聞人無聲的故事里,充值了太多的血腥殘忍、痛苦恨意,不應讓蘑菇沾染一絲一毫的氣息,污染她一點一滴的幸福時光。
所以,他要將她推開,讓另一個男人去庇護她,讓她的笑可以繼續璀璨似驕陽。
世人死活,與他毫無干系。唯有一人,斷不能受一點傷。如他所說,他接受不好,會瘋掉。
大網落下,罩住一些人。他們像魚兒一樣掙扎著、驚恐著、嘶吼著…
唐不休的衣領處浮現出幾根似乎在蠕動著的黑線,卻無人注意到,因為,他們在忙著自救。
唐不休用手撫住胸口,對眾人道:“不管你們是誰,不要再試圖追殺本尊,否則…本尊很可能會做出極其殘忍的事情。”丟下一個輕蔑的眼神,踩著那些人的頭,瀟灑離去。
追殺不會停歇,聞人無聲殘忍嗜血,人人得而誅之。
這世道,黑與白,真是說不清啊。
他怎就成了黑,秋月白怎會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