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破綻
那頭，楚涵跟楚老爺子一起去醫院，剛被蕭澤熙抱上車就嘔了一口黑血。這是胃部或者是食道出血的征兆。
車上另三個人，謝南楓，蕭澤熙以及楚涵面色鐵青，大氣不敢出，說起來，他們跟楚家關系都隔了幾層，而在老爺子最危險的時候，卻是他們三人送他去醫院，這是不是一種諷刺？
楚老爺子一直緊緊握著楚涵的手，一刻不肯放松，甚至虛弱睜開眼，看著這個外孫女說道：“是不是覺得外公的一生很可笑？”
楚涵本來跟他沒感情，但聽到這句話心口卻像是被針扎過一般。
楚涵握住他的手：“你不會有事的！”
楚老爺子眼睛很渾濁，卻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楚涵：“外公這一生做錯過很多事，不值得任何人原諒，不過外公還是很高興最后能夠見到你。”
前面位置的蕭澤熙和謝南楓動容，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后視鏡中照著的楚涵和楚正雄。
猶如朽木一樣的老人像寒風中飛旋的落葉，無論如何挽救，都逃不過落地的命運。他們能清楚感覺到他的生命力在流失，整個車廂突然陷入了可怕的氛圍中。
“外公，不要說話，你好好休息，只要你想著能好起來就一定能好起來！”
“他們都恨不得我早點死…”
楚涵被堵得喉嚨一梗。
而謝南楓不自覺地加快了車速。
從楚老爺子中毒到送進急癥室前后不到一刻鐘，但誰都知道，以老爺子現在的身體狀況，和他的心理問題，只怕這一關很難熬過去。
醫生在急診手術室洗胃換血，楚涵嚇得臉色煞白。
雖然這些年她經歷過很多事，但這還算是頭一回直面生老病死。而這個人還是她名義上的外公，也許他年輕時的確做過很多不好的事，但他也讓自己在地獄里呆了幾十年。
這邊手術了快一個小時，那頭來了一個人，一邊走一邊脫下西裝外套，身邊一群醫生護士講述楚正雄的情況。路過楚涵這邊時，那人頓了一下：“你就是楚涵吧？你放心，楚老爺子的性命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挽救！”
說罷已經去準備室消毒去了。
沒有哪個醫生能在手術臺上打百分之百的包票，盡全力似乎已經是他們能給出的最好安慰了。但楚涵清楚楚正雄的情況，一點沒被安慰道，反而覺得此次他兇多吉少。
謝南楓買了三杯熱茶端過來，將其中兩杯遞給蕭澤熙，沖楚涵那邊努努嘴。蕭澤熙臉色也相當難看，但他擔心得更多的是楚涵。
楚老爺子的壽命其實整個漫城都知道沒多久了，最多也就這一兩年，但他以這種方式離開的話，楚涵的母親能否洗得清嫌疑，而楚涵又能不能不被攪進這趟渾水里？
雖然剛才謝南楓私下里安慰他說有顧朔在，她們母女就絕對不會有事。
蕭澤熙跟顧家接觸不多，但卻知道這個家族行為處事并不是仗勢欺人那種類型，而是任何事都是有理有據以德服人。這讓任何人挑不出錯處來的同時，也會變得束手束腳，未必能短時間達到立竿見影的效果。
這就跟你看文，無限風的上來就暴力相向，那爽度就會比斗智斗勇斡旋的來得高。
蕭澤熙擔心的就是這樣的斡旋的空檔會不可避免地給楚涵和楚曼云造成損傷。如果他知道，他送人上醫院的這段時間，顧朔已經完美處理完楚英一脈，估計又要抑郁了。
“暖暖手。”蕭澤熙將熱水遞到楚涵面前。
楚涵這才發覺自己的神經繃得有多緊，忍不住揉了揉脖子，接過熱茶道了聲謝。
“你不用太擔心，剛才來的那位是著名的醫學家陳威廉，別看他年輕，他對病毒基因很有研究。”
楚涵依然蔫蔫的，什么專家的多了去了，真的不能成為生命保障。
蕭澤熙只好說道：“他是顧爵找來的…”
“真的？”一聽這話，楚涵的眉頭瞬間展開，笑容炸裂，仿佛顧朔的名字有著讓人起死回生的魔力。
蕭澤熙郁悶了，就特么一個名字，至于么？
但他還是堅硬地點點頭：“真的！”
那頭楚涵也像真的活過來了：“今天都沒吃午飯，你們想吃什么，我請客！”儼然一副主人家要答謝客人的姿態。
謝南楓笑答：“我隨便，關鍵是你能吃的。”
回頭撞了撞蕭澤熙的胳膊：“枉你長了一雙厚實的臂彎，你怎么不借給人靠一靠的？”
蕭澤熙臉色更僵：“我還不想被顧爵揍死。”
謝南楓：…
這就是慫啊！
不過，似乎，在顧朔面前好像還沒有不慫的人。
顧朔與蕭老爺子和管家楚漢一行遲到了兩個小時。
而蕭澤熙和謝南楓都接到了家族里發來的信息，上面說的皆是楚家這場動蕩過程的，兩人看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蕭老爺子還忍不住將乖孫子拉到一旁教育道：“這手腕這速度，你都學著點！”
謝南楓也沒少被父母念叨。其父母也很郁悶明明這個兒子挺優秀的，可就是不上進，太教他們操心了。
而作為這次翻云覆雨的人物，顧朔什么話也沒跟楚涵顯擺只道：“楚阿姨沒事了。”
楚涵那根緊繃的神經終于卸下了一半，將腦袋靠在顧朔懷里，無意識地蹭了蹭。
蕭老爺子乍然瞧得這舉動，眼珠子都瞪圓了——雖然名義上他們是兄妹，可畢竟沒血緣關系，這舉動是不是太過親密了？
他輕咳一聲，推了乖孫子一把：“澤熙啊，你怎么不好好照顧楚涵？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一個人在漫城，還遇上這么大的混亂，肯定很擔驚受怕，你身為男子漢，就不能主動點？”
蕭澤熙直把一雙腳釘在原地，堅決不動一下，一張俊臉又癱了，答：“她很堅強，不需要我！”
蕭老爺子氣得翻白眼：“就你這樣子，活該單身一輩子！”
蕭澤熙郁悶了。謝南楓覺得不能再讓爺孫倆相愛相殺，小聲道：“那個，他們已經結婚了，別人隨便介入不太好吧。”
蕭澤熙回頭，冷眼相待：那剛才是哪個混蛋還讓他借楚涵一個肩膀來著？
不，不對，結婚？
蕭澤熙眼珠子差點從眼眶里跳出來，蕭老爺子反而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斜睨著謝南楓：“你該不會也在打那個小家伙的主意吧？一看，楚涵就不會喜歡這種類型啊…”
得！果然會認為是他居心叵測！
謝南楓攤攤手，笑答：“當我沒說，你們隨意！”
蕭澤熙目光復雜了兩分，又看了那頭一眼，他知道，謝南楓沒有亂說，這兩個人恐怕真的早就結婚了。
一群人在外面又等了近一個小時，手術終于結束，楚老爺子被送進了重癥監護室，根據陳威廉的說法，胃腸道出血那都還是小事，劇毒造成肝腎功能衰竭才更致命，盡管他們用了最好的藥保肝護腎，也換了血，但某些損傷是不可逆轉的，病人能不能熬過去很難說。
這個結果在所有人頭上都潑了一盆冷水。楚曼云和楚穆等人剛趕到便聽得這話，但是腳下像有千斤重，竟是動也動不得。
楚涵回頭，看到楚曼云蒼白的臉，頓時心疼不已，走過去，抱住她，喚了一聲媽。
楚曼云終于回神，但神情卻有些麻木，愣愣地摟著楚涵，一遍一遍撫摸著她的背脊，與其說是她在安撫楚涵，不如說是她想要從楚涵身上吸取更多的能量。
“別怕，一切都會好的！”
楚涵心疼不已。
二十年了，母親跟這個家沒任何聯系，甚至在她青春年少，這個家給予了她很多痛苦，然而，也是這個家，她才擁有了幸福的童年，享受到了正常人的生活，成長為魅力女性。
她對老爺子，有怨有恨，可這，不也正是因為她曾經像父親一樣愛過他嗎？
人的感情就是這么復雜的存在，七情六欲永遠也別想分得那么清楚明白。楚涵清楚地感覺到母親在害怕，害怕這個義父也這樣走了。
也許，她甚至擔心他再也醒不過來，不給她機會喊他一聲爸。
別說楚曼云了，連楚穆此刻也露出了為人子才有的神色。他捂著頭坐在輪椅上，一直不曾抬起來。
走廊氣氛很沉重，沉重得蕭家人大氣不敢喘。
這一晚大家都沒打算離開，蕭老爺子甚至命令蕭澤熙留下來照看著。
楚家出了這么大的事兒，蕭家的確該有個人來幫襯一下。其實他的真實目的就是讓蕭澤熙多照顧一下楚涵，俗話說患難見真情嘛，說不定那個小家伙就跟他家小子看對眼了呢？
勞累了一天，晚飯是叫到病房吃的。
現在病人在重癥監護室，這邊預定的病房都空著，所有人都守在這里。大概晚上十點的時候，楚老爺子醒了，但身體各項指標非常差，根本不適合見外人，但他執意要楚涵進去陪他。
楚涵沒拒絕，換了衣服進去，老爺子非常虛弱，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握著她的手，各種儀器不時傳來滴滴聲，仿佛在宣告著這個生命即將結束。
她只能從老爺子緊握的手感覺到他的意識和生命還在。這一守便守到深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睡著了，忽然聽得機器報警聲，值班的醫生護士慌忙進來，查心率看瞳孔。
楚涵害怕極了，她已經感覺不到老爺子的力氣，但他似乎還憑著最后一絲意識用一根手指勾著她的手指。
那是頭一回她如此清楚意識到死亡的降臨。
“馬上準備換血！”醫生如是說。
“換血就能行嗎？”楚涵面色蒼白。
醫生搖頭：“損傷太嚴重，他身體又就不好，能救過來本來已經是奇跡，換血不過再給一次機會，能不能熬過去，我們真的沒法保證！”
醫生走了，準備手術和血液去了。
緊張嘈雜的房間瞬間就剩下她一個喘氣兒的。楚涵突然感覺到老爺子勾住自己的手指輕輕顫動了一下，他的嘴唇也顫動了一下。似想對她說什么，楚涵趕緊附耳過去，便聽得氣若游絲的聲音：“告訴他們，對不起…”
一滴淚落下，楚涵趕緊擦了一把眼淚，咬破手指，血落進老爺子嘴里，一滴又一滴。而她的手指像是失去凝血功能，完全沒有止血的意思。
直到聽到腳步聲，她才停止這個舉動。起身時，差點因為眩暈摔地上去。
然而回來要推老爺子進手術室的醫護人員突然發現一件詭異的事，所有儀器，血壓心跳似乎都在恢復。
眾人齊齊抹了一把汗：“還好還好，似乎穩定下來了。不過，楚小姐，我們還是得進一步做檢查，能請你回避一下嗎？”
楚涵離開了重癥監護室，顧朔就在外面等他，看見她面色蒼白模樣，趕緊將人摟進懷里，感覺到她渾身的涼意，他心里猛地一顫。
而一個小時后，主治醫生的各種檢測報告送到了陳威廉的手里，滿眼驚嘆：“陳博士，你怎么做到的！病人的指標竟然真的恢復了，我以為，他這次兇多吉少，不過拖延時間罷了！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陳威廉看完報告，眉峰鎖了起來，這個報告，不正常！
但等他想調用重癥監護室的監控時，卻被告知監控是空白，似乎是當天沒有開啟。連主治醫生也表示，他們從來沒有失誤過，這次絕對只是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