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士這么說也不單單是為了讓柳睿廣盡快說出實情,也是因為柳睿廣昨晚一夜未睡,本來就看著憔悴,人一憔悴就顯得更老。
他又說:
“若是大人遇到難處,直說便是,其實像我們為了百姓不驚慌,是不會把這些事往外說的。”
“這些年我收了不少山精野怪,你們知道的卻只有一兩件,這還不能讓大人放心嗎?”
柳睿廣細細想了下李道士的話,發現確實是那么回事,李道士若是個有本事的人,那這么多年肯定不止收過一個。
“當真能保密嗎?有些事實在不方便讓外人知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謹慎地看著李道士。
李道士也非常嚴肅地點了點頭:“放一百個心吧。”
柳睿廣抿了抿嘴,覺得事情迫在眉睫,家里自然不能一直留著一個妖精,可想到昔日情分,又開始猶豫起來,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
“妖精對人有真感情嗎?”
“不能說沒有,只能說個別有,但人妖殊途,無法相守相愛。”李道士說。
柳睿廣猶猶豫豫,聲音很小:“那若是人和妖有了孩子…”
李道士深深看了一眼柳睿廣,心里有個大膽的猜測,說道:
“聽說大人最近新納了一房小妾,又有了身孕了。”
柳睿廣嗯了一聲,沒說話了。
李道長說:“雖說大人話只說了一半,可也讓我聯想到了某種可能。”
“是我想的那樣嗎?大人府中不安寧了?”
這么說就比較含蓄了,但道理大家都懂得。
“嗯…差不多吧,現在很頭疼,我也不知道她會是這種情況。”
柳睿廣結結巴巴地說,他覺得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很不好意思,顯得他這人沒什么定力,不然也不會著了妖精的道。
“大人想怎么做。”李道士問。
柳睿廣:“我…我…”
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知道,如果直接說解決了她,又會不會顯得自己太無情了?
但這幅樣子在李道士心中,還以為他對妖精情分難解,便好言相勸道:
“人和妖是不會有結果的,大人莫要因一時情分而糊涂,再者現如今也因為她鬧得家中不和,與大夫人和離,可見對大人的影響之大。”
柳睿廣一連嗯嗯兩聲表示贊同李道士的說法,李道士說:
“大人是怎么發現的?”
柳睿廣這才把大致情況說了下,李道士皺著眉,黃鼠狼精嗎?
說不定他們還有點淵源,就不知道是不是那只了。
根據縣長說的,黃鼠狼精在人形和本體之間轉化,這顯然是黃鼠狼精的力量無法讓她維持人形了,再聯想到她有孩子,那就是腹中胎兒導致的。
可黃鼠狼精生性狡猾自私,真的會因為一個人類男子的孩子而犧牲自己的力量嗎?
有這么大的母性光輝嗎?
這點屬實讓李道士有些琢磨不透,若是為了保全孩子而無法維持人形,那看起來也不壞?好像還挺有苦衷的樣子?
不過做他們這行,不能光看好與壞,人間秩序就是人妖殊途,定然不能放任他們,只是假若有點良知的妖精,充其量看情況放一條生路罷了。
“若是大人方便的話,明日在家等著我,我下山來,先看看情況。”李道士覺得自己該去一趟。
柳睿廣皺著的眉頭松開了些,點頭道:
“好,多謝道長了,還望不要往外聲張,以免惹得人心惶惶。”
柳睿廣是為了自己面子出發說的這句話,但還是要說得大義一點,冠冕堂皇一點。
他回去之后,想到昨晚擔驚受怕一夜無眠,又想到如今已經找到門路,心里不由放松很多,索性給劉從蝶說自己有公務要處理,可能需要睡在書房。
從前也睡過,不過極少,這么說也不算讓人意外,劉從蝶不甚在意,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在書房睡了一夜,柳睿廣覺得自己渾身輕松很多,早上去縣衙處理了些公務,下午就回到家等著李道士的到來。
用了午飯沒多久,李道士就來了,孟離在府中轉悠時,看到柳睿廣去把他接了進來。
是一個胡子灰白的老頭,為了不引起劉從蝶的警覺,他今日來都沒穿道袍,但孟離覺得他形象氣質挺特別,用精神力一掃,發現他身上還帶了些吃飯的家伙,才確定這是個道士。
柳睿廣都請來道士了?孟離越發覺得有意思。
“回你房間去。”柳睿廣看孟離在旁邊轉悠,沒好氣地說。
在大人心中,孩子自然不能知道太多事。
孟離也懶得跟他說話,轉身走了,于她而言,府中的事情精神力一掃便知。
走到劉從蝶房門前,李道士鼻子動了動,皺著眉,小聲地說:
“果然有妖氣。”
柳睿廣顯得有些尷尬,畢竟縣長家中有妖氣,怎么聽都不好聽。
“從蝶,你在做什么?”柳睿廣站在門外喊道。
“怎么了?準備睡覺。”劉從蝶聲音懶洋洋的,有些困乏。
柳睿廣早就想好了說辭,便道:“我見你近日日日乏累,很是心疼,便給你請了個大夫,想讓他給你調養一下身體,你先起身,讓大夫瞧瞧。”
“哎…”劉從碟嘆息一聲,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又說:
“好。”
她答應了,柳睿廣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李道士,見他神情嚴肅,嚴陣以待,自己也不好再表現出扭捏情緒,也正了正臉色,只是心底忍不住忐忑。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了,劉從蝶一身素色衣物,略施粉黛,看起來素雅端莊,只是看到門外的李道士時,她目光閃過一絲驚懼,而緊隨而來的是怨恨,最后這一切情緒被她強行壓制下來,只是表情依舊僵硬,心底已然慌了。
為什么柳睿廣請來的大夫是這個道士?
當年就是他把她們母女逼上絕路的。
盡管多年過去,當年年輕的道士已經白發橫生,那張面容也盤亙著皺紋,可是那五官眉眼,是她忘不掉的。
誰會忘掉自己的仇人?日日夜夜刻在腦海中,只是一直不敢找他報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