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鬼一雙灰白的眸子流動著黑氣,面無表情的看著江遠山,“一夜之間,我的親人只剩下你,你卻把我交給那個歹毒的惡婦。”
“沒有人知道我是誰,因為你們一直對外說我只是你一個從農村來的親戚,家里人都死光了。”
“無家可歸無依無靠,幸得你善心收養。”
“殺妻軾父的兇手居然成了人人稱頌的好人。”他歪著腦袋,臉露嘲諷,“再縱兇殺子,恩,也不是什么想不通的事。事后裝作一副悲痛的樣子,或直接說把我送回了所謂老家。”
“誰會懷疑你?”
“到底,冤有頭,債有主呀。”
江遠山眼里燃燒著濃烈的恨,又夾雜著一絲悲傷,轉瞬即逝,唯獨沒有的,是后悔。
“沒錯,當年的事是我做的。”
他承認了。
埋藏了一輩子的秘密,從沒想過有天會重見天日。
他是很喜歡第一任妻子的。
怎么能不愛呢?
玉蓮當時可是村里最好看的姑娘,皮膚白,長得美,身姿窈窕,如塘里一朵隨風搖曳的白蓮花。
而他,就是承包了水塘的男人。
玉蓮只喜歡他。
甚至放棄了十里八村適齡的少年郎最后嫁給了他。
還沒要彩禮。
但喜歡也有保質期的,一旦外部條件改變,不,應該說是男人心變后,曾經有多愛,后來就有多悔。
悔什么?當然是結婚了。
他并不叫江遠山,原名是江二狗,農村人都這樣,名字就是個代號,取個賤名好養活。
再說,他爹也不識字。
村里多的二狗、二牛、二虎、豬娃兒…
玉蓮的名字好聽。
他從小就打定主意要把村里最好聽的名字娶回家。
沒錯。
他是名字控。
后來,他遇到了此生最最最…好聽的名字。
仙兒。
關鍵人長得也美,還是頂頭領導的寶貝女兒。
他不可能委屈仙兒的。
玉蓮生了孩子,又要干農活,照顧老人,早就不是當初那朵美麗的白荷花了,是泥塘里淤泥深處的藕,臃腫丑陋,光好吃有什么用,搭上了升官發財的順風車,還怕沒好吃的?
到時各種四季味道都管夠。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備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舊婚姻觀念的迫害的人,還流下無奈的淚水。
這沒什么奇怪的。
是常事。
多的是見過了外面的新社會后回去跟老婆解除婚姻關系,再迎娶所謂的進步女青年。
仙兒只生氣了幾天便好了。
奈何玉蓮,還有他爹媽太難搞,死活都不干。
還說要跟他斷絕關系,沒他這個兒子!
他也沒辦法。
一想到仙兒這么好聽的名字要寫到別人的戶口本上,他的心里就貓抓火燎的,很難受。
唯有一件事。
江遠山沒想到他爹也被燒死了,小崽子竟沒事。
不過,他爹死了也好。
名字那么丑,江大錘,寫在戶口本首頁就是滿滿的土味,免得到時候不遠千里來找他算賬。
前途盡毀。
江遠山把兒子接到身邊,對外說是家人死光了的遠房侄子,他覺得小孩孤苦可憐就接了來養。
夫妻倆賺了好多夸贊。
他知道仙兒不喜歡承澤,恩,他也不喜歡。
打就打唄。
打死了活該。
反正他以后會有更好,更多的孩子。
一次他出差回來,仙兒說,承澤半夜突發疾病,沒人發現,等第二天早上,身體都涼了。
“我、我是想著要等你回來處理的,但現在天熱,你出任務又不知道要多久,我就…”
隨便丟山里了。
她抬頭,手輕輕摸著肚子,“我懷孕了,你要當爸爸了。”
他:…
折損了一個,又補齊,一定得取個好聽的名字。
承澤,唉,可惜了。
他是不可能把一個死小孩的名字安在在期待中出生的寶貝兒子的頭上的。
這幾十年,他不管做什么都一帆風順,從一介窮小子到今天的大官,子孫們個個人中龍鳳出類拔萃,甚至有望角逐最高的掌權人。
誰能想到當初被生生打死棄之荒野的兒子竟回來報仇了。
絲毫情面都不講。
說弄死就弄死。
“你想報仇沖我來,牽連無辜的人算什么!”
他怒吼。
小男孩鬼,恩,也就是承澤,歪著頭嘻嘻笑道,“當初我也很無辜呀,你們也沒想過放了我。”
指著客廳里磕得頭破血流的人,“他們,一個都逃不了。”
欠下的債,總歸要還清的。
一夜之間,江家兩老雙雙死亡,江家最有本事的三少離奇失蹤,如一顆新星般的江家,就此倒臺。
某公寓。
一個身材姣好的女子正躺在沙發上敷面膜,她穿著一身寬大的睡衣,依稀可見魔鬼的身材。
很愁。
“江玨,你在哪里?我不信你真的失蹤了?”
她一把扯掉臉上的面膜,露出清秀的臉龐,咬著嘴唇,“當初我不告而別,怎么,現在你是想報復我嗎?明明我們那么相愛的。”
“你回來好不好?我什么都答應你。”
“你不在,我演戲給誰看,矯情給誰看。”
“梨花帶雨欲拒還迎可柔可剛…只要你想,我沒什么不能的,保準給你不一樣的感覺。”
一個小豆丁輕輕的拉了拉她的衣角,“媽媽,我餓了。”
女子不耐煩的揮開他的手,“一天就只曉得吃吃吃,你爸都不見了,真是沒心沒肺的東西…”
她罵罵咧咧。
小豆丁咬著嘴唇,小聲反駁:“我爸是周叔叔,雖然你沒說,但我知道,江爸爸比周叔叔厲害,能買得起你喜歡的限量版包包。”
待女子罵完,他默默的回到房間,幾分鐘后,背著一個小書包就出門了,他握緊雙拳。
“我可以的。”
給自己打完氣,開始了尋父之路。
遠在海邊的一個小村莊,容貌俊美體格健壯的男子正在打魚,他略有生疏的收起網,看著里面只有幾條小魚幾只螃蟹,無奈的嘆了口氣。
送茶的女子安慰道:“沒事,熟練了就好了。”
那男子正是江玨。
只不過,這一回江家已倒,族人各自分散離開,沒有人來找他,失去記憶的男主只能繼續留在村莊。
咸魚翻身了還是咸魚。
承澤在鹿山底下的尸骨已被集體焚燒后,倒進河里,他再也不能給予江家庇佑了。
江家,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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