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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稚子莫喧嘩,恐驚它也。

  詩有云:稚子金盆脫曉冰,彩絲穿取當銀錚。

  眼前的這個小兒可不就是如此?只見他手里提個自夜間盤子盛滿水后凍了一夜的圓溜溜的冰塊,嘻嘻哈哈地正沖著林暖暖笑得正酣。

  林暖暖挑眉,這個皮猴子這幾日老是要玩冰塊不給他拿自己倒是想起了法子來。

  “薛源,你在做什么?”“娘親這是送給您的!”

  林暖暖聽聞只覺哭笑不得,這孩子是個賊精,不知不覺就能被他帶進去。又怕他被冰著,忙示意秋菊將薛源手里的冰塊拿下來,卻不料薛小源兒將冰塊往后一背,三歲小兒居然走出一副器宇軒昂氣派來。他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自家娘親跟前,鄭重其事地指著手里圓圓的冰塊,睜著濕漉漉的大眼沖著林暖暖憨態可掬地討好著:

  “娘親,您看,這是孩兒特特為您做的!爹爹前兒送您的和田玉頭面、昨兒送您的碧玉環水頭雖好,卻不及孩兒這塊的半分好呢。”

  說著,一雙同林暖暖如出一轍的杏眸盯著她,煞有介事地又同林暖暖說道:“娘親您看,這塊玉盤可不尋常。”

  他眨巴著眼睛一雙密而長的眼睫如同扇子般撲閃著直撲閃得林暖暖手癢癢。薛小源兒躲過自家娘親這一輪荼毒,鄭重地又說:“娘親請看,這可是在外間凍了一夜后采了天地之靈氣經過一夜錘煉方得的寶物,是圓圓親弄,乃是玉皇大帝之法器,能降服孫猴子,冰死二郎神...總而言之這可比爹爹那些好了不知道多少,至少,這里頭可是注入了小源兒的真心哦!”

  這個薛小源,真是個嘴甜更能唬死人。看看,這分明就是他自己個想要玩冰塊這會子卻被他給扯出這么多的歪理來,還說得一套一套的,就連玉皇大帝、孫猴子二郎神都給扯出來了,若不是林暖暖深諳自己兒子性子只怕早就似那個傻秋菊給迷得五迷三道感激涕零了。

  秋菊還真是就被薛小世子這一席話給說得無比動容,雖則她經常在薛小源兒手里吃虧,可是她對自家的小主子從來沒記性,掛在嘴邊的總是自家的小主子那是最好的,她從不曾見過這般聰慧的孩童,更兼之薛小源兒還長得如此的美麗!

  是的,同他娘親一般無二的相貌,總是能讓秋菊對上他時心軟得一塌糊涂。

  此時的秋菊已然被薛小源兒一番話給說得自動自發過來勸說林暖暖了:“王妃,難為小世子這般年幼居然還能有此孝心,想來也是難得。王妃您看小世子的手都凍得紅腫了,這還要親自拿來送于您呢!”所以就讓他再玩一會兒吧!秋菊咽下這話,心里倒是在想著一會兒得要同老冒要些凍傷藥膏子給小世子抹上。

  “哦,是這樣?”

  林暖暖不過略斜睨了眼薛小團子,薛源小世子不由心虛地低下了頭。他天不怕、地不怕;糊弄天、糊弄地就是不敢糊弄自家娘親,爹爹氣了娘親說一句就能救他于水火,若是娘親氣了那爹爹準當更氣,那自己可就慘兮兮了!

  見自家娘親問,薛小源兒忙忙將手里的冰塊子遞給秋菊,恭敬地行了一禮:“勞煩秋菊姑姑給我收好了,待會兒娘親給源兒做醋摟魚累了就讓她瞧瞧,讓她歇歇眼。”

  就說這小子這般殷勤定是有事相求吧!林暖暖忍著笑,露出一個同薛小源兒一樣狡黠的神情:“你都這般圓了,還要吃唉,早知道就給你取名薛壽了。”

  聽自家娘親說自家長得圓,故而取名圓時,薛小源不疾不徐地背著手慢條斯理地勸她:“娘親還道源兒小呢,娘親給孩兒取名時分明就很用了心的。”

  秋菊并不知道其中緣故,奇道:“這從何說起?”

  薛小源忙瞥了眼林暖暖,眼見著自家娘親面上并無不耐之色,這才慢悠悠地說道:“所謂源,乃是‘昨日春風上路,可憐紅錦枉拋泥。’的源,取的是活力之義,取的是朝氣蓬勃、蒸蒸日上之意。”

  林暖暖點頭暗贊,姑且不論這孩子是曾聽她說過偶然記著,還是他自己所想,在他這年歲能引經據典也算是不錯了。雖因著年歲小難免有些喜好賣弄,但卻也知道先看看自己的神色再取舍說與不說,按著他的年歲也算是難得了。想自己前世三歲時是什么樣子?好似跟自家兒子差得遠了。

  都說外甥像舅,看來自家兒子的性子多半也是隨了自家胞弟林念兒了。想起自家那個林小探花的胞弟,林暖暖的嘴角微微上翹,老祖宗和祖父母都說自家胞弟能有此成就都是得益于自己的教導還有鑿楹納書樓里那些個書,可林暖暖卻覺得這還得要自家弟弟聰慧過人才成。

  至于為何是第三的探花,各中緣由真是讓人啼笑皆非。不過是因著林暖暖總說探花乃是風流俊俏的小郎君早早就被林念兒記在了心里,這回殿試居然特特求了文宗。不要狀元只要探花待文宗知道了前因后果,常年冷冽的臉上居然也難得露出了笑容,樂呵呵地欽點了林念兒為玉面探花,從今往后倒是對林念兒更加器重起來。

  林暖暖摸著薛源的頭,心中喟嘆,這么多年下來她終究是辜負了那人,可是她卻不悔,若再來一次,她定還會堅決地拉住薛明睿的手——

  執他之手與他偕老!

  “哎呦,我的小源兒真懂事、又聰慧將來我們誠親王府說不得也能出個倜儻的探花來。”

  姜青媛一進門就聽到薛小源兒這一番話,喜得她不由抱住薛源就是一通親。

  “祖母,男女授受不親!”

  薛源一邊躲閃一邊認真地說道。奈何他奶聲奶氣落在姜青媛耳中就顯得格外嬌憨可愛。

  “還授受不親呢,你個小東西。”

  姜青媛見他這樣越發愛得不行,使勁兒地在他那張同林暖暖酷似的臉蛋上揉捏了一把后又繼續日行一贊:“我們源兒真是比那些個小女娘好看多了。”

  這話說得讓林暖暖又開始范起愁來,這才多大就長得這般招人可怎生是好,前兒個被秦明月帶往宮里頭,恰碰上竇皇后所出小公主,那小公主比源兒大了一歲,見他就抱住不放直說要留他在宮里頭,這還沒完,貴妃所出的二公主見了也跟著湊熱鬧,拉住源兒另一只胳膊也是不放,險些讓皇后跟貴妃都要吵起來。

  這也幸好是兩位公主、源兒是個男兒,若源兒是個小女娘說不得就要被人稱一句紅顏禍水了!

  “還不是你長得好,我們源兒長得這般俊秀那是因著像你!”

  姜青媛夸贊起林暖暖來同樣是不吝贊美之詞,“似我們源兒這樣好相貌的,可著這大夏又能有幾個?”

  “祖母...”

  姜青媛話音才落就聽見一個淡淡奶音從屋內傳了出來,卻見秋香正抱著個粉雕玉琢的著了紅裳的小童過了來。

  姜青媛愛得不行,可她想要過去抱卻又舍不得薛小源兒,只好一手攬著小源兒一手欲要去接小童。

  “祖母,您還是去抱抱妹妹.....嗯,然弟吧,我是哥哥我長大了,不用您抱。”

  源兒一拍胸脯,一臉的“我是男兒我驕傲,我是男兒不用抱”的豪情滿懷樣兒。惹得林暖暖并秋菊在一旁看得直笑。姜青媛卻愈發疼得不行,也顧不得去抱小童了,只攬著薛源就是一通猛親,口中更是乖乖肉肉的一迭聲喚:

  “哎呀,我的源兒怎么這么懂事呢,我們小源兒當真是個好哥哥。”

  被秋香抱著的小童先懵懂地睜著黑白分明的鳳眸后又揉了揉惺忪的眼眸,臉上露出與年紀不相符的沉靜。只見他四處看了一遍后,待掃到林暖暖時眼眸倏地亮了起來,卻是不說話,只戳了戳秋香,又指了指林暖暖。

  秋香早就習慣了二少爺少言的性子,忙了然地將他抱給林暖暖。只要有家王妃在,二少爺可是從不要旁人抱。

  “娘親,”

  小童甫一撲進自家親娘懷抱真如多年未見的失散親人,滿臉委屈、嘴巴一撇,“我怎么沒看見你!”

  說著就拿一雙鳳眸緊盯著林暖暖不放,似乎生怕眨一眨眼睛她就會跑了一般。

  “悠然怎么不睡了,你身子弱,外頭又冷多睡些也是好的。”

  林暖暖理了理薛悠然一身紅衣,看著酷似薛明睿的這張小臉,越看越覺得有趣,不禁又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睡得紅撲撲的小臉。

  小悠然乖乖地任憑自家娘親捏揉,待見著林暖暖松開了手,忙忙又伸出右臉頰:“娘親還有這邊呢。”

  被涂了一臉口水的薛小源真不敢直視自家的傻弟弟,卻不料人傻弟弟在他看不見時嘴角露出了個狡黠的笑,心里更是叫了好幾聲傻哥哥。

  這一對弟兄倆兒哪一個都是猴子,林暖暖哪里不知道自己這個小悠然看著是個冷性子,實則肚子里的主意不比他哥哥少。

  不過只因著小悠然自小身子弱,生下來受了不少罪,故而林暖暖對他就更多了些包容。

  “娘親,悠然要吃魚。”

  小悠然自小身子弱,生病直如家常便飯。竇婆婆就建議按著江南鄉下的風俗在小悠然四歲之前都按著小女娘的打扮,也不知是漸漸大了,還是因著這個,小悠然居然身子一天天健壯了,故而取名時,待聽竇婆婆說要取名也當注意時,也很費了心思。

  悠然這一名雖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明白守信豁達之意,更多的其實是按著小悠然五行來取的。林暖暖從前自然是不信這些,可是她如今是母親,作為母親只要對孩子好的又不悖世情的,林暖暖都會盡心盡力去做,不過,這樣的小悠然也讓林暖暖更添憐惜之意。若不是他長得酷似薛明睿只怕一家子都能將他當成了小女娘嬌養。

  其實,按著林暖暖的心思若是小悠然是個女娃那就更好了。可是一胎雙生就已難得,更別說是一兒一女了。

  林暖暖其實想過自己或許會生對雙胎,畢竟李清淺祖上曾有過雙胎的例子。

  “好,娘親給你去做醋摟魚可好?”

  林暖暖對著小悠然從來溫柔。姜青媛也笑著打趣兒:“咱家這兩個孩子倒真是會吃,這若不是老祖宗早早就命人鑿了冰送了魚過來,這大雪天想要吃口新鮮河與可不是個容易事兒。”

  林暖暖嘆息,老祖宗哪里是因著這兩個孩子,這些年來一入冬就讓莊子上的人早早捉了魚放在溫泉邊養著為只為自家小曾孫女兒想吃鮮魚時便隨時就能吃上,這么多年來,年年如此。再有就是薛明睿,林暖暖一想到他為了自己要吃鍋子天寒地凍去了郊外百里的莊子親自去弄菜,心里雖有些過意不去,更多的卻是暖意。這么多年來,被他們一家子就這么當成了閨女疼寵著,林暖暖的面容倒是比再閨中更嬌妍更水靈。

  “母妃,不若明日我們請了老祖宗、祖父、祖母父母親還有明玉夫婦都過來圍爐吃鍋子如何?”

  林暖暖收起思緒,笑看向姜青媛提議道。薛明玉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親,大兒同薛小源兒最為相投。

  “暖暖這主意好。”

  姜青媛回答不及,就被才進門的老王妃截住了話頭,她雖跟林暖暖說話眼睛卻是盯緊了林暖暖懷里的小悠然,見小悠然將頭一縮躲進了林暖暖的懷中就又奔向薛小源兒。

  源兒忙朝著姜青媛靠了靠,然后憨笑叫了聲曾祖母,又轉向秋菊:“秋菊姑姑,快些給老祖宗上一杯熱茶,天太冷了!”

  薛源兒這話原也尋常,只他學的是薛禮平日說話的樣子,邊說還作勢摸了下頜作出一副捋胡子的樣兒,直惹得一干人等哈哈大笑起來。

  幾人說說笑笑間,說起了明日的菜色,薛源兒也拉了其弟小悠然至了桌案旁在秋香的服侍下慢慢地畫起了豆包兒,小悠然許是覺得不像忙指著要說話,卻見薛源兒將手豎在嘴邊噓了一聲后,指著畫兒低語道:

  “稚子莫喧嘩,恐驚它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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