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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七章東郭小姐與老婦人……

  屋內,水汽氤氳。

  林暖暖忍住詫異,輕輕地給她擦洗著。

  原以為老婦人身上指不定有著怎樣的傷痕,

  卻不料,都這般年歲了,居然還一副膚如凝脂,細膩白皙的模樣。

  若不是林暖暖親見,簡直就不敢置信:

  如此一個面容猙獰的老婦人,還能有如此身姿,只有一點…

  污垢太多,當真是許久未曾沐浴擦洗了。

  不過,只觀其形,亦可看出其在年輕之時,端得是個惹人矚目的美人兒。

  “婆婆您看,洗完后身上是否輕了許多。”

  不怪林暖暖如此說,實在是這老婦人的頭發洗了一遍還沒洗干凈。

  “嗯,”

  老婦人在水汽的蒸騰下,居然顯出了幾分慈祥之態,她身不能行,只好任由林暖暖給她擦拭干凈后又抱起、穿衣…

  忙忙碌碌了好一會兒,林暖暖這才轉頭去看老婦人,卻意外的發現,此時,老婦人居然緊捂住胸口,一副忸怩不安、害羞不已的樣子。

  看她如此,林暖暖頗有些覺得好笑,可在嘴角將將翹起時,眼角又染上了黯然之色,心內不涌起一陣陣感慨,

  不要說老婦人如今這般年紀,就說自己來了這大夏十幾年,

  也早就適應了此間的尊卑有序,習慣了讓人伺候,諸如擦拭沐浴捶腿敲背,不勝枚舉…

  可觀這老婦人之態,只怕很少人讓人伺候,更別提說享受了。

  分明這里的仆婢很多,是不放心他們,還是慣常如此?

  摸了摸老婦人還是有些油膩的頭發,林暖暖心里有些唏噓,有心給她再洗一遭,又怕她心里不舒服…

  怎么對她生出憐憫之心了?分明自己如今被人桎梏在此啊!

  可是為何想想就心下酸楚,覺得其可憐呢?

  這可不是好現象,自己這分明是東郭先生之舉,對個惡人心存憐憫呢!

  所以說,有些時候,事關己身,才會發現當真是說人易、做己難。

  “好了,我給您梳一梳發吧。”

  拿起了梳篦,林暖暖慢慢地給老婦人一下一下的梳著,間或還將打結的頭發理順。

  “你…..”

  老婦人自入了凈房后就一直未曾言語,如今也只慢慢地說了一句后,就再不言語。

  “怎么了婆婆?”

  以為她是被自己給扯得疼了,林暖暖忙看了看梳篦,見卻是落了不少花白的發絲在上頭,忙住了手問:

  “拉扯疼了吧?”

  “沒有,沒有”

  老婦人連連搖頭,像是怕林暖暖不信,隨手拉過一縷發絲,兩手一扯,立時拽出不少的發絲。

  “是它自己脫落的,不干你事。”

  話說的有些生硬,可沙啞的聲音里分明就帶了十成十的慈祥。

  “那我們就再來。”

  老婦人的頭發被林暖暖擦拭得半干拿在手里,又反復梳篦著,

  “給我看看。”

  過了會后,老婦人沙啞著聲音又說起。

  “沒什么好看的。”

  林暖男下意識地就要藏起銅梳篦,那上面可稱不上潔凈…

  這老婦人當真是讓人不解,有仆有的,卻讓自己臟污至此…

  林暖暖觀她雖簡樸,但并不是清貧,就從她的柜架、床榻…就連頂豎柜都是用的小葉紫檀,就可看出這不像是一個手里沒有銀兩之人的做派了。

  許是不喜鋪張吧,但看他家庖廚,除卻有些雞子雞湯雞肉,旁的一概全無…

  諸如牛羊肉根本看不到,菜蔬也是缺得厲害,

  故而,方才不過一碗糝湯,還有一些蒸餃,就能讓她吃得香甜,滿足罷。

  這是個怎樣的老太太?是怎么到了這里?她跟林府到底有什么仇怨?

  “給我啊!”

  老婦人又喚了一遍林暖暖,手也伸了過來,卻是要看梳篦。

  “還是別看了吧。”

  林暖暖忙將梳篦往后放了放,卻被老婦人一把攥在手里。

  “咳咳,”

  林暖暖不由干咳了一聲,不是她忸怩,實在是老婦人的頭上洗后還有很多頭油,

  幸好沒有虱蟣,否則她不自在,林暖暖自己也受不住。

  “婆婆很腌臢吧…”

  她似是嘆息著從喉中說出了這句話,隱隱地還帶著絲絲怯意。

  “怎么會,”

  梳篦被老婦人拿了去,林暖暖無法,只好以手為梳,給她慢慢地順著頭發。

  “暖暖?”

  輕輕的一聲喚,仿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陣陣嘆息。

  “嗯,”

  林暖暖不以為意地繼續理著,只當這個老婦人又開始瘋癲了。

  幸好她發作也只是為難自己,并不會對旁人動手,

  如若不然,林暖暖可不敢靠她太近。

  “你曾祖母....”

  老婦人似遲疑了一會兒,又緩緩說道:

  “她很美,是吧...”

  “嗯,是挺美的。”

  要說起來,林暖暖的皮囊如此之美,林老夫人也是功不可沒,據說那位素未謀面的曾祖父也是位難得的美郎君。

  不過再怎么美,畢竟年歲在這了。

  “我…...跟你曾祖母,真是不能比…是不是?”

  老婦人自說自話著:

  “也是啊…要不阿兄怎能舍我就她,又怎能這許多年對我不聞不問?”

  聲音雖沙啞,卻悲愴,讓人心生一股子涼意。

  林暖暖隱隱覺出,老夫人說的阿兄,就是自己的曾祖父。

  “婆婆,沒事兒,那個梳篦上有些油污也是常理,傳說前朝有人給貴人篦頭束發,有個絕活。”

  總是前塵往事,看這婆子還是個有些癡心的,若再勾得她發病,將這里的東西又砸一遍,只怕倒時受累的還是自己。

  無法林暖暖只好無話找話,可她一開口就有些尷尬起來,自己這可真是…

  俗話說會說說一句足矣,不會說說百句還是會惹人厭煩。

  自己起得這個頭,會不會讓老婦人厭煩,林暖暖不得而知,可她自己卻不想講。

  老婦人似也不想再提舊事,聽林暖暖這么一說,正好接過話茬兒,

  “哦,是何絕活,說來聽聽,”

  林暖暖不由就是一窒,有心想不說…

  可是,自己挖的坑,真的是含淚也要講完,無法,她只好硬著頭皮說道:

  “據說此人幫自家主子梳頭篦發后,觀其梳下的泥垢,能辯其風雪,

  譬如,有次給主人家又捏又篦后說,‘主子今歲必有大遷轉,發上起色甚旺。’那主子被他說得極其高興,當即就賞賜了他銀兩。”

  “還有這事兒?”

  老婦人的臉上羞愧之色漸減,神色也自如了許多。

  “是。”

  還能不是么,自己這可是惡心著自己將這典故說出來的。

  話說起來,她也有些慶幸,幸而自己生在林府大族,若生于平民百姓之家,哪里能用上澡豆,

  洗頭不過用些草木灰,家境稍好些的就用淘米水,再有就是皂莢。

  可若生在平民之家,說不定也就沒有這么多的明爭暗斗,也不會兄不像兄,出這許多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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